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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果全世界都不下雪

其實并不是一個多么特別的人,個子不是很高,五官不是很突出,性格也不見得是自己遇到的人中最好的,可是所有的加起來,她就覺得好,似乎什么都恰恰合適,那些不太好的東西也成了優點。

在南方長大的她并沒有見過雪,十一月都還是像夏天,十二月稍微冷了一下,以為冬天了,但是一月中旬溫度旋即就噌噌地上升了,還沒怎么意識到冬天就夏天了。當然她并不覺得這有什么遺憾,人就是這樣,在一個地方久了,什么都覺得合理。如果她不在冬天的時候去一次北國,見過雪,那么她依然可以安逸地生活在南方,覺得是不是冬天,下不下雪并不重要,可是只要她去過了北國,見過了雪,那么冬天來臨時,她總會支著下巴,愣愣地出神,想起北國,想起雪來。

她遇到楊遠就是這樣的感覺,在遇到楊遠之前,她覺得身邊的那個男人是誰并不重要,只要不討厭,過一生也沒有什么問題。她并不是那種對生活很熱心的人,她從來不去追求一百度的溫度,只要六七十度就夠了,所以在愛情里她顯得很隨便,這里的隨便倒不是作風問題,怎么說呢,就是漫不經心,像是散步一樣,愛情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從來不強求,她真是個不強求的人。

閨密失戀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她哭訴,她冷冷地安慰幾句就不知道再怎么安慰了,因為在她心里,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又不能明白地說出來,只能沉默地坐著看閨密哭,哭好了就帶她去吃飯,吃了飯,閨密又哭,她就沒耐心了,雖然不說,但是也很輕視起來,才一兩年的感情,有什么舍不得的。這么想時,她想起了她的前任,從大二就在一起,畢業后兩年分手。四年了,她在某一天知道了男友出軌的事情,本來以為自己會接受不了,但當這個消息真的傳進耳朵里時,她卻那么坦然,就好像一陣風吹過頭發而已。一天后,她對男友說了分手,男友錯愕,不信,但看到她的臉色時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于是哭著求著不分手,說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她等男友哭完求完,淡淡地說,分手不單單是因為你出軌,而是我對你沒什么感覺了。男友更加錯愕,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就走了,而他們四年的感情也像風一樣地結束了。

和前任男友分手后她決定不那么著急談戀愛了,反正也不愛,著急個什么勁兒,就等著吧。于是她等來了楊遠,她從未有過的生活一下子開啟了。

她第一次見到楊遠時完全沒有一點感覺。

那是一個畫展,清湯寡水地有那么幾個人,好像畫展都是這樣的,這里不像是北京,有那么多懂行的人,這個南方城市什么都是寡淡的。她之所以關注到楊遠,是因為楊遠在門口的一幅畫前站了快半個小時,她剛進去時就見到楊遠站在那里,半個小時逛完出來后發現楊遠還站在那里,默默地看著。那幅畫上是一片海,有一輪雞蛋黃樣的太陽,也不知道是日出還是日落。她只是看了一眼他,頂多覺得奇怪,如果這時他沒有開口同她說話,他們大概就這么擦肩而過了,然后就再也不會見到。

正當她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楊遠忽然叫住了她。

“這位小姐你好。”楊遠忽然走了上來,叫住了她。

她一個激靈,站住了。

“我叫楊遠,剛才就看到你了,覺得你很好,然后就一直在這里等你出來。”他沒有說你好美,好好看,而是說很好,這個很好不單單指外貌吧,但是他何以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樣的,所以應該也不過是個輕浮的人罷了。

她沒想理他,本想隨便敷衍一下就轉身離開的。

可是楊遠接下來說:“我錢包和手機掉了,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你能借我點錢坐車回酒店嗎?”他一臉誠懇的樣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原來是這樣的,他說的你很好原來是如此,旋即心里就有點淡淡的失落,似乎被他表揚得很受用。

“我看這里的人就你好借點,所以就在這里等你了。”他倒是很誠懇。

“那你為什么不進去找我,反而要在這里等?”

“我不想打擾你看畫展,你正在看的時候有個人向你借錢那多掃興啊。”

“可是要我怎么相信你不是騙子呢?”她淺淺地笑著,歪著腦袋。

“那……那……”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啦,你要借多少?”她想脫身了。

“五十吧,這里過去還挺遠。”

她皺了皺眉,五十塊可以走到城市另一頭了,真有那么遠?但她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從錢包里抽出了一張五十的,遞給了他,她并沒有想他還。

“謝謝謝謝。”他接過來趕緊說,“你電話多少,想以后把錢還給你。”

“你都沒手機,就算了吧。”

“沒事,你說,說一遍我就能記住。”他仰著臉,很自信的樣子。

或許她只是想試一下他的記性是不是真有他說的那么好,于是就把電話號碼報給他,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真的記住了,她一下子又后悔起來,不該這么輕易就把電話告訴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很可能是騙子。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

“那你怎么稱呼呢?”

她很不耐煩了,于是趕緊說:“我現在有事要先走了,那錢你也不用還了。”說完不待他回話就匆匆走掉,留下楊遠在背后發愣。

楊遠自然不是壞人,他的錢包和手機的確是不見了,他也不知道是丟的還是被偷的,那天他一直在抱怨,對這座南方城市充滿了不屑,但是在遇到常曉后忽然又覺得這座城市也不是那么討厭。

買了手機后,他忐忑了一下,終究將那個背熟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電話來之前常曉正在敷面膜,躺在床上,眼睛閉著。她回來后猶自懊惱了一會兒,懊惱自己太輕易就上了當。記得她讀大學時在火車站遇到有人說錢包掉了要兩百的路費,還說回去就將錢給她打過來,她自然給了,然后左等右等都沒有收到錢才知道上了當,想不到現在又上了一次一模一樣的當,她拍了拍腦門說自己真是豬腦子。這么懊惱了一會兒后她又覺得楊遠不像是壞人,畢竟長得那么精神的人不可能是為了五十塊錢就騙人的人。

想到這里她又犯了迷糊,他長得精神?可是怎么都想不起他的樣子來,五官一片模糊,隱約記得他個子不是很高,穿著白襯衫,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可是這也許是自己美化出來的吧。

這么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響起來了。

“喂?”

“你好,我是楊遠,在美術館向你借錢的那個人。”

“哦。”她不知道為什么聽到他的聲音后心臟突然跳動了起來,或許臉上還有一點紅暈。

“我是來還錢的,順便想請你吃飯答謝你。”

“都不用了。”她其實并不想說這句話,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卻說出了口。

“那可不行,不吃飯也行,但是錢必須要還的,這樣吧,你微信給我,我給你發紅包。”

那頭是不容商量的語氣,她不知道怎么就沒反駁,乖乖地把微信號給了他,或許是想著反正電話也給了,給個微信也不算什么吧。

加了微信后,她看到了一個很萌的羊駝頭像,這就是楊遠了。

他果然發了五十塊的紅包過來,她遲疑著要不要收時,楊遠回復說,有紅包也不收,錢太多了嗎?她這才紅著臉將紅包收了。可是這也使得他們聊起了微信。她不知道為什么會和一個陌生人聊微信這么有趣,大概是他太會說話了吧,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兩個小時的微信聊下來,她知道了他的一點信息,他是北方人,也在北方工作,這次是來這里玩的,別的信息也知道了一些,但是她覺得自己和他沒什么關系,便不大掛心。

聊天結束時,他再次說要請她吃飯答謝,這次她沒有拒絕,她一直是一個不善于拒絕的人,而且前面的聊天也很愉快。

第二天兩人見了面,這時她才清楚地看到他的樣子,和照片上沒什么區別,她有翻他朋友圈看照片。楊遠讓她帶他去吃這里特色的東西,她就帶著他去吃了沙茶面,他說我請你吃飯你就點點兒好吃的吧,一碗面哪里能報答你的恩情。她噘著嘴說,你自己說要吃特色的,沙茶面就是這里的特色。他只能笑笑,同時心里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東西。

他皺著眉頭吃完了沙茶面,沒說好吃也沒說不好吃。吃完兩個人就沉默地坐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除了那幾個出名的景點。”

自然她也沒法拒絕,就帶著他去逛了一圈,再然后就逛了一天,再然后又坐在一起吃晚飯了。

吃晚飯時兩人已經很熟絡了,像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她感覺她的心像是石頭,現在卻似乎被敲出了一點縫,光照了進去,她那一天都在笑。她記得和他坐在海邊的時候,他突然轉頭對她說:“你這么愛笑,真好。”

她錯愕了,她可是很不愛笑的人,和誰在一起都這樣,頂多扯扯嘴巴笑笑,但是她在他面前竟然這么愛笑?是他的錯覺還是自己真的這么笑了?

晚餐是吃的大餐,點了很多菜,兩人跑了一天都餓了,竟然把這些菜都吃完了,吃完后兩人相視著突然就笑了起來,是笑兩個人都太能吃還是笑別的,沒人知道。

兩人從餐館走出來,夜風習習,吹在臉上很舒服,這座城市的夜晚美極了,有海有月,有人有燈火,有潮聲,有風聲,真是安逸極了。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之前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但是他們都知道這不是尷尬,也不是無話可說,他們明白地知道有一種東西在空氣中醞釀著,醞釀著,這是一種微甜的酒意,淺淺地罩在兩人心頭,她的手心出汗了,心緊張地跳著。

終于走到了公交車站,他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這里,本來從餐館出來就該分別的,可是二人都沒有說,他們想盡量將分別放在后面一點,可是二人又都知道分別總要來的,他們要找一個分別的地方,比如說公車站,這是最合適分別的地方了,一點都不會顯得突兀。

“到車站了,這里有回家的公車。”她站定。

“哦,我可以從這里打車回去。”

“嗯。”

“那就在這里分別好了。”

“好。”她低下頭去。

他伸出手開始攔路邊的的士,這時她的公車來了,他眼看著她要上公車,于是一著急就說:“我打車送你回去吧,反正也還順路。”

其實他是瞎說的,他不知道順不順路,而她知道不順路,方向還相反,但是她沒說出來,于是她上了的士。

兩人都坐在后面,氣氛陡然曖昧和尷尬起來,這讓她很不自在,她又懊悔了,剛才怎么不坐公車回去,現在該怎么辦呢。而且要是被他知道了不順路,那又該如何說呢?她全然想著這些事情了,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而他正在默默地透過鏡子看她,她的側臉映在玻璃上。

終于到了她家小區前,車停了下來,她推開車門,準備要下去,而他這時才突然說:“我明天就要走了。”

“為什么現在才跟我說?”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哦,那祝你一路順風。”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能和你聯系嗎?”

她的心快到喉嚨眼了,但她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一下子像打了雞血一樣,鼓著眼睛看著她。

“那再見。”

“哦,再見。”最后一個字都還沒吐出來,的士就開走了。

他失落起來,竟然倉促地沒能好好告別。

她望著遠去的的士,心淺淺地、淺淺地哀傷了起來。

回到北方后的他一下子就陷入了焦躁,他時刻拿著手機,時而對著手機傻笑,時而手指飛快地輸入著。那時北方已經是冬天了,估計要下雪了,可是他感覺自己熱得不行,那股熱量是從心里流出來的,滾燙。

而她何嘗不是呢,自從分別后,她也一點都離不開手機了,每天都圍繞著手機生活,因為手機里有個楊遠。

終于在一天,他說:“要不我來找你吧。”

她驚呆了,看著這行字心臟似乎都要停止了。

“那你工作怎么辦?”

“我已經找到了。”

“找到了?”

“嗯,我不是一時沖動,已經計劃很久了。”

“要是我不答應你怎么辦?”

“那你會不答應嗎?”

良久,她才回復了兩個字:不會。

于是他就辭掉了北方的工作,來到了這座南方城市,飛機上一路忐忑,但是在機場的時候,他遠遠地看到了她,那顆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落下來,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甚至一個明顯的告白都沒有,就那么在一起了。

她第一次覺得心臟還能這么跳動,第一次知道愛情還可以像火一樣燃燒,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溫溫吞吞的,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塊木炭,現在正在被炙熱的火燃燒著。

這種愛情是她不曾體會過的,楊遠其實并不是一個多么特別的人,個子不是很高,五官不是很突出,性格也不見得是自己遇到的人中最好的,可是所有的加起來,她就覺得好,似乎什么都恰恰合適,那些不太好的東西反而也成了優點。和他在一起后她對什么事情都變得興致勃勃起來,以前不喜歡的事物現在也忍不住去嘗試一下。最明顯的就是在床上,她發現她也可以這么享受性愛,以前她還懷疑自己是性冷淡呢。

在南方這座城市的生活是安逸的,簡直可以用歲月靜好來形容,天氣也好,每天都晴朗朗的,空氣清明,登高往遠處看,能看到很遠的地平線,不像北方那樣,到處都是霧蒙蒙的。

她喜歡和楊遠沿著環島路踩單車,聽著濤聲,吹著海風,一路上心里都是滿滿的。她曾問過楊遠,為什么會選擇她,楊遠笑了笑沒說話,摸著她的頭發,像是撫摸小狗的頭一樣,那時她的心就像是帆一樣,被風鼓得滿滿的。

他們過了很長一段舒服的日子,事后她回想起來總覺得溫馨,這是楊遠留給她的一份美好回憶。

她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問題的,似乎好的時候越好,壞的時候就越壞。兩個人開始吵架,各種小事都能爭吵幾句,但是她感覺吵架也沒什么不好,她和前任就是太不愛吵架了,因為覺得無所謂,遇到事情就想躲,可是和楊遠在一起她就不了,她什么都在意了,什么都要耗盡力氣。終于感情亮起了紅燈。她不明白,為什么耗盡力氣卻傷害得更重。終于一個大問題來了,楊遠的父母還是催促他回去,于是一切事情就開始失控。

雖然一直在吵,但她一直以為這份愛情能成,她從來沒有這么愛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這么想和一個人走一輩子。但誰能想得到正當她為他們的愛情開始準備的時候楊遠卻告訴她,他要走了,重新回北方去。與其說他聽從了父母的催促,倒不如說他和她在一起的決心沒那么強烈了。

當他說出來時,她錯愕地看著他,雖然這段時間他們一直在為去北方還是留在南方的事情爭吵,但是楊遠從來沒有說過他要走的話。她沒想到楊遠會這么斷然地說出來,憋了很久,終于憋不住了吧。其實她不是不理解,她很理解楊遠,回到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該是多么正常,就好像自己怎么也不愿意離開南方一樣。可是理解歸理解,要接受就比較難了。他來這座南方城市快兩年了,她以為他就要永遠留下來時,他卻告訴她他要走了,難道這么久以來,他就沒想過要留在這里?眼淚一行行掛在她的臉頰上,她和楊遠在一起后哭也哭得兇猛痛快了。愛得痛快的代價就是哭得生痛,要是以前,她是不會這么哭的,頂多微微地傷心一下,誰離不開誰呢,可是這次她就明明離不開楊遠了。

她頭腦一團糨糊,很久都沒能理解這個事情,楊遠為什么突然就下定決心要離開呢。其實她心里也明白,這個事情遲早會說的,只是兩人一直避免談論這個話題,現在楊遠終于說了。但是她那么傷心地哭,倒不是這個原因,而是楊遠說要回北方的時候沒有說要帶她回北方。這是暗示分手嗎?

她不敢去問楊遠,害怕楊遠回答是。她就眼睜睜地看著楊遠收拾東西,那個兩人精心布置的家一點點空掉了,就猶如有人把她的心臟一點點剝離。

楊遠終究離開了,在他離開時,她突然冷靜了下來,冷冷地看著楊遠拖著行李走出家門,看著他打車去機場,她沒有去機場送他,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似乎那顆心死了。

楊遠走時沒有說什么,沒說會不會再來,也沒說會不會接她到北方去,像是一只沒有消息的候鳥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就飛走了。

她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她出乎意料地沒有哭天喊地,依舊過自己的生活,她都有些詫異,以為自己又回到以前那個狀態了。可是她又隱隱知道有些事情改變了,而自己無能為力,楊遠總會悄無聲息地到她心里來,像是一只白蟻,暗暗地從內里噬咬,直至把整個心掏空。

南方依然是南方,依然終年不見雪,她依然過著楊遠出現前的生活。

直到那年冬天,她收到一封信,是楊遠寄來的,楊遠在信上說北方又下雪了。她沒有回信,但是她似乎只要一抬起頭就能見到那紛紛揚揚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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