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環視四周，聽眾不過六人，還有四個是孩童，索性不看，自顧道：“我十五歲時，持此劍踏入中原武林，裘馬逍遙，訪名山，入深谷，尋遍正邪兩派的成名高手，與人過招論武，只為求一敗。”

在星驚道：“難道無人能夠將你擊敗？前輩打敗天下無敵手，心生退隱之意，在此無名小村歸隱。”

在樹心想:“武林中若是有如此卓絕人物，師父怎么從來沒有跟我們提過?”

掌柜剝開花生，滿口嚼香，笑道：“那倒不是，中原正邪兩派的高手我一個都沒打過。”

在星直言：“掌柜，看來你不是習武的料。”

“哈哈哈哈哈，我初入江湖，便敗績無數，也成為江湖的一樁奇談。不過，但凡是打贏我的高手，瞧我心智堅定，都多多少少指點我兩招，因禍得福，我的武學進步飛速。五年后，我在中原武林已經小有名氣。江湖人見我招式繁多，集合多門派所長，各門各派的武功都懂上一點，便給我取了一個綽號。”

在樹若有所思，突然驚叫道：“傳聞中原有一武學奇才橫空出世，資質絕代，異稟傲人，領悟百家宗派所長，前輩難道是?”

在樹聲音顫抖不已，“前輩難道是千機手武真秀！”

在星，在樹和四名少年的倏忽站立，仿佛板凳燒了屁股。

掌柜連忙甩頭，擺手如搖扇，“武大俠蓋世英雄，就算給我一百顆膽子，我也不敢攀武大俠的英名。在下乃是鐵皮牛李大有。”

在樹黯然道：“恕晚輩孤陋寡聞。”話鋒一轉，“前輩為何退出中原江湖，來此小村?”

鐵皮牛李大有道：“生活所迫，大俠也要生活嘛！中原百物皆貴，刀光劍影，遠不如小村安穩，哈哈哈哈。”

馬大瓜不再聽李大有吹牛，急不可耐道：“掌柜，這把劍多少銀子能賣我？”

“此劍價值連城，絕不出售！”李大有斬釘截鐵道。

“這把劍值多少銀子?”馬大瓜指著另一把長劍道。

也許每一個少年都渴望擁有一把劍，大蛤蟆和二蛤蟆眼中的羨慕如水般溢出。

汪木魚卻道：“瓜哥，你爹允許你買劍么？木匠根本用不到劍。”

馬大瓜啐一大口唾沫，道：“自然用的到劍，我有了劍，肯定扎你一劍。”

汪木魚陪笑道：“瓜哥使劍扎我，我也不躲。”

馬大瓜：“為何不躲?”

汪木魚：“我怕你扎不中。”

李大有將劍橫于面前，明晃晃的劍身奪人眼目，“此劍是我的備用劍，只是我從來沒有用過，你若是真心要買，紋銀十兩！”

“掌柜告辭，我回家了。”凡事能殺人害命之物，大多價值不菲，如美人珠玉、烈酒劇毒、黃金白銀。

李大有一把扯住馬大瓜，語重心長道：“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你可以試著跟我講價啊！”

“五錢銀子。”

“拿劍，莫悔！”馬大瓜只覺得，自己似乎上當了。

馬大瓜仍像接祖宗牌位一樣雙手接過長劍，輕輕敲擊亮銀劍身。

“叮”。那是夢想成真的聲音。

在樹和在星付四十文錢，將護心鏡藏在衣下。

在樹問道：“李前輩，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鐵皮牛李大有搖頭道：“江湖恩怨，我已經不再過問，小兄弟莫問了。”

在樹暗道:“無名之輩竟也能如此裝模作樣，他也是不易。”

在星從衣中摸出一錠銀，丟在火爐旁。火光照耀白銀，映出答案的影子。

“小兄弟，你盡管問，行俠仗義替人分憂乃是江湖人本色，我一定知無不答，言無不盡。請高軒門的兩位少俠盡情向我打聽！”

在星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二人是高軒門的門人?”

鐵皮牛李大有笑答：“北境不比中原繁華，北境荒蕪凄涼，人煙稀少，武林門派不過正邪兩家。我看兩位少俠一身正氣，年少有為，必是高軒門的少年英雄。”

在星：“在理，在理。”

汪木魚一臉惶恐，不安道：“北境竟然有邪派！該怎么辦?”

李大有道：“小兄弟別慌，正邪相生，黑白相形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正派高軒門，邪派烈酒美女寶劍愛好者協會，二者相互制衡，并無禍事。”

汪木魚喃喃道：“烈酒美女寶劍愛好者協會，好直白的名字……”

在星身軀一震，眼中仿佛毫光四射，自豪道：“李掌柜有所不知，烈酒美女寶劍愛好者協會的古會長幾年前已經奔赴陰曹地府，我高軒門前途無量！區區邪派，若繼續負隅頑抗，必教其灰飛煙滅！”

李大有深沉道：“想不到一代梟雄，北地魔劍，雪域醉獅古長存已經死了。他可是被仇人暗算而死?”

在樹怪在星胡亂吐露消息，只好敷衍道：“并非仇人所殺，古長存年老體衰，難免一死。”

李大有：“傳聞古長存有一魔劍，尋常武夫以人御劍，古長存以魔劍御人，劍驚鬼神，加之其嗜酒如命，故稱雪域醉獅。他常年酗酒，縱然武功絕頂，身體也難免被酒毒侵蝕，豪飲者難長命啊。”

在樹：“古長存享年九十八歲，壽終正寢。”在樹雖然與古長存勢難兩立，但言語中毫無鄙夷之意。高手值得所有人尊敬，無論正邪。

在星切齒道：“古長存死后，有人常在年節前后看到烈酒美女寶劍愛好者協會的二號人物在孟家鄉出沒，我高軒門此番前來，就是為了圍剿老怪，以報老怪當年打我恩師的一掌之仇。”

“烈酒美女寶劍愛好者協會的二號人物?莫非是刨尸老鬼常靈丹！傳聞常靈丹有兩門絕技，下毒殺人和施藥救人，行蹤詭秘，為人甚邪，偏愛刨墳挖尸。”

在樹道：“常老鬼刨無主荒墳，愛碎野尸，有傷陰德，天理難容。我們此番前來，就是來打探他的蹤跡，替天行道，順便替師父報仇。李前輩長居此地，年節前后可見到那老鬼?若是見到，還望告知。”

“說來慚愧，我連常靈丹的模樣都不曉得。”

“老鬼甚高，形如枯槁，面皮灰黑，老眼污濁，宛如老乞丐，總是牽著一匹矮粗丑陋的老馬。”

在星說到此處，李大有神情恍惚，臉色不定，驚疑恐懼堆上臉孔，“他的兵刃是不是一柄亮銀長槍？槍桿裹滿了碎爛布條？”

在星：“李掌柜從何得知?難道李掌柜見過那老鬼？知不知道老鬼的下落?”

李大有伸出一只短粗如蘿卜的手指，指向店門口。

“他好像就在那里。”

屋外小雪飄飄灑灑，常靈丹牽馬提槍，聲響全無，如老松咬住青山般站定，半晌不語，眼光凝滯，突然，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