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透過窗外的人群,安洛西和薇爾亞斯看見,騎著帕珈索斯戰馬的騎警陸陸續續的完成了戒嚴工作。
他們以鋼鐵和血肉之軀包圍了整個盛宴廣場,將圍觀的人群用馬鞭分隔開來,進行交通隔離。
人群并沒有任何不滿,只怕怠慢了這些正在工作的騎警。
中庭明面上的治安極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發生過沖突了。
那種高達兩米的巨型戰馬生長著雪白的羽翼,身披線條流暢的重裝戰甲,關節部位有鋒利的倒刺,不同于神話中的天馬,它們兇戾而暴虐。
周圍的民眾越來越多,機械學院、中庭神學院、皇立經濟學院……每所頂級學府都打開了大門,放學生們出去參觀。不論是工人亦或是少爺,都露出狂熱的表情,歡呼著圣教的大名,為這個國家的強盛發自內心的喜悅。
要知道,龍對于這個國家來說是神的象征,這么多巨龍同時降臨,不亞于熾天使降臨的轟動性。
人流越來越密集,鷂鷹越過天空,發出清脆的回音。
“看啊!這就是龍!那些人,就是教皇國最強大的龍騎士!”
“巨龍現身中庭!”有輿論場上的記者興奮的為眼前這一幕畫像,畫筆疾飛,將眼下的場景躍然紙上。
從天空中看,盛宴廣場是個完美的同心圓,會議廳和安全廳兩個穹頂建筑拱衛著盛宴廣場,大大小小的神廟、教堂、鐘樓如繁星般點綴在中庭上,呈環形分布,還有雙重護城河點綴其間,引入碧藍的水源,仿佛一朵盛開的大麗菊。
天國福音大教堂是頂級設計師建造的作品,它的主體教堂原本并沒有那么龐大,但戰后對其進行了修繕和擴建。其中主神殿擁有兩百米高的尖頂,是一個八面體,八面分別銘刻著八位據說是熾天使的雕像,白銀與鋁鑄造的羽翼哪怕陰天都熠熠生輝,壯麗無比。
尖頂的最頂端吊著銅鈴,當鈴舌震動之際,意味著一次例行禱告結束,這時候美貌的修女就會從教廷的神廟中涌出,成為大街上最靚麗的風景線。
可忽然間,銅鈴不安分的震動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有規律的抖動著,與銅鈴發生了共振。
像是一種危機來臨前的預兆,安洛西停下腳步,下意識抓緊了薇爾亞斯的手,警惕的看向天空。
“怎么了?安洛西騎士?”薇爾亞斯摸不著頭腦,一臉茫然的看著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的手被某人緊握。
安洛西深吸一口氣,急促卻有規律的銅鈴聲在他耳畔化為輕渺的風鈴聲,前者莊嚴厚重,后者卻帶著輕快與活潑,眼前仿佛出現了這樣一副場景,風吹過了原野,鼓動起風車,太陽光映照在河流中,被攪碎成細碎的虛影……
陽光燦爛耀眼,恍惚間仿佛能看見半個太陽掛在地平線上,他在世界之外熊熊燃燒著,在安洛西面前,如同一只巨眼,現在眼睛緩緩睜開。
大腦傳來一陣劇痛,仿佛有聲音在瘋狂敲擊著大腦:離開……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聽不出性別,聽不出感情,只是在以孔武有力的暴虐之音下達指令,一邊像是君王一邊仿佛地獄!
“走!離開廣場!”安洛西簡直要發瘋了,那種風鈴聲仿佛催魂的樂曲,在人群的鼓掌聲與歡呼聲中穿梭,巨龍腳下的官方儀仗隊奏起了威武的進行曲,為龍騎士們作最后的送別。
可安洛西聽到的分明是另一種聲音,那種聲音縹緲輕柔,它仿佛產自內心,卻又像是來自頭頂……不……更像是地底下傳來的宣告!
望著失心瘋似的少年,薇爾亞斯錯愕的張大了嘴巴,不明白這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金發少年突然間抽了什么瘋。正想著,她的身體忽然被巨力帶起,被迫向前傾斜,安洛西不知發了什么瘋,竟然按住了薇爾亞斯的后背,然后拉著她奔跑,跑出人群,跑出落滿巨龍的盛宴廣場!
“喂喂!你干什么?”猝不及防的薇爾亞斯驚呼道。
“跑!離開這里!”安洛西下意識的回答道,眼睛忽然變得通話起來,像是有淚水即將落下。
地面忽然無聲的裂開了一道縫隙,中庭九環開外有一條護城河,區分了中庭內城與外城。河面忽然震動起來,一圈圈水波自水底傳來,掛著機械式收縮帆的內河帆船和貴族游艇伴隨著河面搖晃起來,上好的紅葡萄酒潑灑在雪白的衣領上,正在演奏樂曲的樂隊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巨龍們警惕的抬起頭來,不明白出征前夕的中庭發生了什么事,他們的龍騎士也驚愕的看向大地,魔力波動緩緩出現,如果出事就可以第一時間解決。
郊外的圣十字鐵甲軍軍營里,剛剛回來的鐵甲騎士們還沒來得及安撫自己的異種帕珈索斯戰馬,大地便開始了抖動,像是劇烈而粗暴的心跳聲。
“怎么了?”有人問。
“不知道。”有人答,“那些騎士就知道亂搞。”
但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下一秒,戰馬嘶鳴,巨龍咆哮,騎士們抽出了刺劍,人群終于察覺到了異常,卻已經來不及了。
裂縫,巨大的裂縫沿著花崗巖地板開始蔓延。數秒后,龐大的土花從地底下升騰翻涌。陽光在此刻達到了最強,驅散了寒春的冰冷,庭園里紛紛揚揚的櫻桃花如暴雪般飛舞,粗壯的立柱一根根倒塌,精美的浮雕四分五裂!
安洛西與薇爾亞斯同時撲倒在地,巨大的鐘樓在頭頂上解體、崩潰,精美絕倫的刻度鐘、五彩繽紛的彩色玻璃在眼前爆開,變成了漫天碎片。
人群甚至沒有發生混亂的時間,因為災難開始前的征兆全部被高昂激越的進行曲掩蓋了!
巨龍有的扇動巨翼騰空而起,更多的卻沒時間升空了。
他們試圖升空,可會議廳和安全廳的兩個超級穹頂徑直砸了下來,一邊砸下一邊破成無數碎屑。
這些巨龍本來就緊挨著盛宴廣場,現在他們落腳的大地已經崩塌,又面臨著頭頂上的危機。
熾熱的感覺從腳底下冒出,漆黑的煙柱在中庭上空升起。
低沉的爆炸聲像是心跳,一聲一聲的鼓動著。
有人拼命的后退,指著地面驚惶失措的大吼著。
巖漿……什么時候起巖漿已經從崩塌的大地上濺出了!
沒有了騎士的指揮,巨龍們直接丟失了所有視野,他們體型龐大,在戰場上或許是優勢,可在人流密集的中庭教區卻是災難性的后果,不知多少人被龍爪碾死,緊接著無法吸取元素魔力的巨龍哀嚎著落入了巖漿的地獄中。
沒錯,不知什么時候起,中庭本該穩固的石灰巖層變成了巖漿肆虐的通道,護城河瞬間見底。
那一刻悲鳴聲不絕于耳,天國福音大教堂前的地面開始崩塌,歌功頌德的青銅柱伴隨著巨龍沉入了無盡的巖漿之下,之前看見過的十階赤龍調集全部火元素試圖飛出地底下沸騰的巖漿,可洶涌的金紅色巨浪卻撲騰著吞沒了它……
哀鳴聲也被吞沒了。
哪怕是被武裝到牙齒的生命,面對波及整個中庭的災難也唯有毀滅一途,這是真正的災難,不容申辯。
事已至此,所有人的明白了——中庭遭到了攻擊!中庭遭到了攻擊!!中庭遭到了攻擊!!!
那是毀滅性的攻擊,而中庭是一座人口上千萬的超級城市,僅僅十幾秒的功夫,造成的損失無法預估!
此時此刻,酷烈的陽光驅散了天空中所有云層,空氣中所有游離的元素都被火元素占據,作為光明魔法師的主教們被龍騎士們團團包圍著升空,卻被火元素的屏障強行壓回了地面!
雷諾主教駭然發現,那是究極的火元素聚合體,哪怕是尊貴的赤龍,能掌控的火元素流體在它面前也只是小小的一部分,那仿佛是整個世界在與中庭作對,那簡直就是天國的烈焰!
誰有這樣強大的力量?幾乎瞬間團滅了半支龍騎士軍團,那些魔法師雖然擁有的戰斗力極其強大,可直到現在他們的敵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而且更大的危險還在出現,熾熱的氣流一瞬間從中庭西郊的訓練場一端上升起,帶著究極的爆炸力散開,那是特意針對他們的恐怖襲擊!
還在高塔上觀望中庭正中心的見習騎士和預備騎士們全都懵了,一個兩個的不知所措。
危險的氣息正在醞釀,騎士們一臉茫然的尋找著,敵人在哪里?在哪里?諾維斯四處觀望,膽子卻大了起來。他還沉浸在薇爾亞斯到訪時的美好幻想中,擁有那個姑娘就等于擁有了權力,金錢和地位,當下臆想出了一起英雄救美的好劇,情不自禁的咧嘴笑出聲來。
他從高塔上沖下來,一些還在訓練的騎士不解的看著他,他們還沒發現訓練場偏僻角落生出的黑煙。
這個時候,空氣出了無形波動,大地上裂紋叢生,沙場上,黃沙紛紛陷落,行道樹無聲的自燃。
“著火了!著火了!”有騎士驚惶失措的大喊。
不,不是著火啊。恍惚間,尚處幼稚的諾維斯接觸到了真相,他仿佛看見了太陽睜開眼睛,那眼睛璀璨熾烈,將滅世的焰火投入人間。
“……父親……父親救我!!”諾維斯突然清醒了。
他哭出聲來,也顧不得失態了,下意識喊出了父親。
父親是強大的主教,是強大的光明魔法師,一定可以救自己的……
可他跑不動了。
雙腿好像灌了鉛,緩緩跪倒在地上。和他一樣的騎士不計其數,像是跪倒著接受末日的審判。
一雙纖纖玉手輕輕的掃過他的臉頰,吐氣如蘭的少女呵出一口氣,剎那間,天塌地陷,所有騎士瞬息間化為了灰色的粉末,隨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