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山澗旁，少年雙手盛了水，朝著臉上拍打而去，將臉上的塵土洗去。

在一旁，女子同樣在洗去臉上塵土，然其動作卻是溫柔了許多。

“卓厭姐姐，根據當地人介紹，這里已經是金國領地了，前方那叫做黑熊山，據說早年到那里打柴的人經常遇到黑熊，十分兇猛，不少人都死在黑熊爪下了，后來也就沒人敢去，此山也就荒廢了。”葉昭飲了一口山澗水，道。

“那這個地方正好作為我們臨時住地，我們先去看看，找個地方搭起棚來，然后再做打算。”卓厭蹲在水旁清洗著手帕，答道。

葉昭在黑熊山中轉了幾圈，似乎并沒有看見黑熊，野豬野兔山雞等倒是見了不少，可惜就是手中沒有趁手的家伙，不然一會的午餐就有了著落。

不過葉昭也不在意，他本來就是在周遭隨意轉轉。

看到也走得夠遠了，葉昭才轉身回到選中的搭棚地點，并且隨手在周圍找了幾根堅硬程度合格的長木。

搭棚這種體力活，一般都是男子出手，但卓厭似乎對此頗有興趣，除了讓葉昭幫忙挖了幾個深坑作為“地基”，其他的都是自己親自出手。

葉昭也樂的清閑，時不時給卓厭搭把手，再順便弄一些小玩意。

比如將木頭一頭削尖成木矛，將極有韌性的藤蔓略做處理，再找根柔軟合適的木棍，做出一柄極其簡易的弓箭。

直到卓厭那里已經完工了有一會，葉昭仍沉迷在自己做的小玩意中，這家伙倒想做一支筆出來，不過筆桿有了，沒有合適的獸毛，注定是做不出來的。

“你弄完了？”一旁的卓厭見到葉昭停下手中物什，方才出聲道。

“額…”葉昭有些尷尬，問道，“什么時候了？”

“噗嗤…”卓厭被葉昭的憨態逗笑了，道，“日頭已經西斜，應該是申牌了。”

“啊？哦，我給忘了。我看剛才那山澗有魚，我去弄兩條來。”說罷，葉昭拿起木矛就要出發。

“等你弄完，人早就餓死了。”卓厭示意葉昭身后。

只見身后不遠處，不知什么時候架起了火堆，上面還串著兩條已經烤熟的魚，不過似乎風的方向不是吹向葉昭，所以沒有注意到罷了。

“見你撥弄那些東西入迷，就沒打擾你。”卓厭笑道。

“嘿嘿。”葉昭尷尬地笑了聲，然后拿過烤魚一口咬下。

烤魚味道很不錯，不過應該就是溫度較高，故而一陣怪叫，最終還是沒有舍得吐出來。

卓厭在一旁掩嘴輕笑。

…

葉昭坐在山頂巨石上發了一會呆，卓厭不知何時也坐到了葉昭旁邊，隨手將一顆不知名的山果扔給葉昭。

卓厭應該是剛洗過澡，發梢間仍有水珠不斷滴落，猶如出水芙蓉。

葉昭看了一眼卓厭，不過他也并非登徒浪子，隨意一瞥便將目光投向遠方。

葉昭似乎并沒有好好的坐下來欣賞過黃昏美景，見到那落日余暉滿眼驚艷。

不過也是，整日處于攝政王府，除了每日必修的圣賢之書，便是繆公公灌輸的帝王之術，倒也沒時間去做其他事情。

咬了一口山果，葉昭只感覺味道不錯，解渴也不錯。

“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只不過少了筆墨，無法將此美景收藏于書簡，倒也是一大憾事。”葉昭道。

“夕陽雖美，但只在于夜幕將臨，在夜幕將臨之前，你有更多可以去做的。”卓厭道。

“卓厭姐姐話中有話啊。”葉昭笑道。

“沒什么，只不過你再不走一會就得注意別摔在溝里了，這里距離茅屋還有一段距離。”說罷，卓厭便轉身離開。

原本葉昭還想再流戀一會，到看到月夜的黑線已經朝著這里逼近，也只得不舍離去。

夜晚的黑熊山并沒有小說、列傳中的那些什么野獸偷襲，鬼怪出沒，唯有一些不知名的鳥獸蟲蛙的鳴叫。

往日這個時間，葉昭早已進入夢鄉面見周公，然而此時卻輾轉難眠。

屋外燃燒的火堆，時不時傳來木頭爆裂的噼啪聲，遠處蟲鳥啼鳴聲，在平日看起來似乎并沒有什么，但此時這些聲音卻在葉昭耳中、腦中放大了百倍千倍。

在茅屋的另一頭，躺在茅草床上的卓厭亦是如此，不知是茅草過硬還是第一次與男子同睡一屋，讓得卓厭感覺渾身不自然。

翻來覆去了幾個回合，葉昭還是決意起身出去。

似乎是擔心吵醒卓厭，葉昭的動作非常輕微，但落在同樣清醒的卓厭耳中卻是猶如驚雷炸響。

“你做什么去？”葉昭剛欲打開門，卓厭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我起床小解，你也要一起嗎？”葉昭打趣道，而后拉門出去。

“呸…”卓厭輕啐了一口，過了片刻，還是選擇起身跟了出去。

葉昭并沒有走遠，而是就在火堆旁坐了下來，無聊地朝火堆里添加著柴火。

“睡不著嗎？”卓厭檀口輕啟，道。

“第一次離開繆公公架構的象牙塔，原來是這種感覺，沒有外人，沒有熟人，雖然有卓厭姐姐，但還是有點孤獨。”

“人生在世，本來便是身處于一個又一個的桎梏之中，打破一個桎梏，又會身處于另一個桎梏。”卓厭撩了下臉龐上的青絲，而后在葉昭身旁坐下，“就比如你離開了新葉國，離開了繆公公和晉將軍他們，這便是打破了一層桎梏，然而你現在感覺到孤獨，便是身處在了另一處桎梏之中。”

“可是我不喜歡這種被約束，被禁錮的感覺，感覺喘不過氣來。”

“那你就自己建立規則，自己身處于這個規則、桎梏之上。你有感覺到這種約束讓你喘不過氣，那便證明你的心中是有那種雄心的，只不過暫時找不到方向。”卓厭的聲音近在耳邊，但卻讓葉昭感覺其是從九霄云外傳來，那般遙不可及，卻又足以刻骨銘心。

葉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以前，我以為自由是有自己的時間，可以自己安排。但當自己真正可以安排時間之時，卻又懷念那種繆公公將一切都安排好的時候。之后我以為自由是離開攝政王府…”

葉昭笑了笑，繼續道，“但現在我們離開了攝政王府，我卻頭一次感覺到無所事事，自己的方向在哪里，是隱于山林嗎？我感覺不是，但又不清楚具體是什么。”

“你們總是讓我志在天下，然而天下又哪里這么好圖。”

葉昭搖了搖頭，轉過頭，卻發現不知何時，卓厭已經在自己肩頭睡去。

“似乎，就這樣也很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