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來砸場的，一人當即自暗閣內現身，一襲玄青繡鯤鵬乘云紋勾金邊長衫，腰間束幽青錦帶，一折雕青竹鐵扇，佩一雕花青玉半臉假面，踏雙月白短靴，看著更像個生意人。這便是鵬。

身后附一男子，青發束冠，順垂后脊，腕扣玄鐵鐲背附劍袋；著交領右衽牙白上衫，領口深青卷流云，下擺一同色橫襕，腰間佩鈺，足踏漆色云頭長靴。身形較鵬壯碩些。聲洪厚帶些沙啞，這是鯤。鯤鵬齊吟詩號。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鵬清嗓，定睛看下面眾兵。看不見面孔，只隱約有股怒意，鵬本就只是退隱桃源的一介樓主，也算是生意人，天庭派人來查他，顯然是讓他有些失顏面了。也不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發作，只能抿唇嘲諷道。

“閣下可知這桃源是什么地帶，一介小輩，帶著一幫蝦兵蟹將，真當自己仗著海龍王的威風，就可以翻了天？怕是在座的一人一口，都不夠分食。”

這話倒真不假，桃源看起來妖獸眾多，也千不該萬不該由天庭插手，鎮萬獸之人，當屬鐘山燭龍燭九陰。其他人擅自闖入干擾，下場就與任何一方無關了。

“廢話少說，天帝有旨，抗令者一律肅清。”肅清二字一出，如石擊潭。混沌瞧見了鵬瞳仁縮放下，合扇之際震出靈氣硬生生將樓內天將壓下，一時四周擺花落盡，方圓百里草木無不為之撼動，可怖之勢煞為驚人，一反方才柔和慵懶。天將被這猝不及防的肅殺之氣震懵，雙腿發軟跪坐在灰色石板上，渾身發顫。再看后頭天兵，哪還有方才氣焰，早跪成一片，雙肩克制不住地發抖。

滿座妖獸一時無不驚恐，噤聲只敢干瞪著眼看，混沌不以為然，離座漫步哼著小調，到為首披金甲將士面前，俯身沉聲問。

“天帝派遣，可為何事？”

“古神刑天前幾日與天界無故失聯，四下尋不見人，天帝故派遣我等前來桃源...末將有失禮數，貪快越了境，求公子開恩饒我們無知。”將士未曾覺這桃源之土竟如此恐怖，單是一界戲樓樓主就能壓下百萬天兵，心下暗躇若能活著回去定不再來。又憶當時燭九陰神色冷漠，絲毫不理會他們的越境。想來是由著他們在這里面垂死掙扎罷了。

混沌側頭思索番，血瞳微暗，片刻，又開口。

“...罷，算你們今天吃個苦頭，走吧。此處并無古神刑天。”

樓上鵬見此，收斂回了靈氣，看一大幫天兵慌忙撤走，四下又開始有竊竊私語聲，蹙眉心想著這一鬧生意怕是要做不成，展扇虛掩唇角，望向混沌，念念有詞。“我這也是做些小本生意，公子既然自作主張要放走他們，怕是要替他們為在下補回損失。”

混沌莞爾間，取下自己煙槍末端的紫翡流蘇與錢袋一并騰云送達鯤鵬手中，但聞他啟齒仍帶笑意道。“自然，這是點小禮，算補償你樓內所失及討樓主一個開心，現呈上的這蛟龍席當吾請在座的，派下去與他們。可好？”

此言一出，倒叫那些干看著的小鬼們雀躍起來，鵬只接過錢囊，展顏報以一笑，便也默許了。他深知這個小矮子是個暴發戶，良心上也并無什么過不去。就安心點頭，轉身心滿意足地回了里閣將拿到的寶貝放到箱內。

一時樓內呼聲起，各路鬼怪搶食佳肴，雖是僧多粥少，好歹也都多少分了一口羹，氛圍竟是比原先更熱烈了一番。

混沌搖搖頭，在這片混亂狂歡中自個緩緩漫步，回座去斟了杯酒，只放于一旁，遂支手撐腮。看來往侍從，滿桌佳肴未動一筷。機械指噠噠敲桌，垂下眼睫半蓋眸子，似還惦記著方才未能來的戲子，又或在想其他瑣事。

少頃，側耳聞外頭雷聲滾動，晴天的霹靂伴詩號作響，似鼓聲震動。

“天淵道無痕，舍身骨，并天地，血蝕寒骨，得以為饕餮。”

來者半丈高，身玄青半衫裸露胸膛，饕餮紋全身可見，一手撫肆天劍劍柄。額間梅花狀鈿，一臉乖張無害，步履卻隨雷聲陣陣。此乃四兇之饕餮，入樓徑直入簾后席，坐下才顯露真面目，一點不帶客氣將那杯放好的清酒舉起飲盡，倚椅背上，敞露胸膛。

“二哥，出事了。”

原是前日他們三人隨窮奇回其宮殿，還未入殿門，一枚轟天雷即刻擲來，窮奇擋下后待煙塵散盡，才發覺宮殿內早被翻個底朝天，侍從死了一片，沒有留活口。而作惡的人已借那顆轟天雷逃走了。

“大哥清點了下物件，臉色不善，怕是遺失了什么重要東西，特讓我來尋你。我問了一路，才找到這附近，又聞方才一股渾厚靈氣散出，就順著找到這樓了。”

饕餮搖搖頭，惱著又飲下杯酒，將空樽砸桌上，震得桌上還未撤下的菜肴往上跳跳，才起身正對他抱拳鞠了一躬，抬手引向外。

“二哥，請吧。改天我同你一起來看這戲子的戲，今天且放一放。”

“這事好說。”混沌只是笑下，起身抬顎看這饕餮。“莫要再叫戲子了，你當改個稱謂...”

饕餮正以為他要說出些什么，卻不想他突然又一轉話鋒，對著九尾狐最后走進的那處提高了音，喊道，“唱戲的，日后有緣再見了。”

混沌到后來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就脫口而出管那九尾狐叫唱戲的，他不信命，自然也不信什么冥冥之中自有天命。或許是自己命硬，也或許是這一世的戲，終于輪到自己來策改了。

“走吧。”

混沌理袖稍稍整理了思緒，擺袍離貴席，踏出樓門，看似興致不錯，還拍下腰間刀鞘。凌云雨歇齊在刀鞘內錚動叫囂，好一會才安靜下來。

他們瞧不見身后鯤鵬二人站樓金頂上，鵬合扇，遠遠地眺望那饕餮，片刻后才啟笑。

這四兇，倒也有美人胚子。

屆時天庭處，有一坐盤石而座，童子形，背負焰火之尊靜候天兵，此乃不動明王，其左發結辮垂于肩，下齒咬上唇作忿怒相，一手持劍，一手持索。本以為能有什么發現，卻不想聽著了他們的訴苦，原來是這桃源內有了抵抗，趕壓近百萬天兵逼迫逐出界。

剎那怒意攻心，身后烈火愈旺，三眼怒瞪，一聲密語，喚來其他四明王圍繞身遭，速怒入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