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伯的個子不高，但站在顧小樓面前，讓顧小樓感覺自己面前矗立著一座山。

那柄巨大的錘子就像是懸在顧小樓頭頂的死神鐮刀，讓顧小樓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真的要死在這了嗎？

顧小樓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磁能車撞成兩截的那一瞬間，死亡的感覺，他早就經歷過了。

顧小樓不再懼怕死亡，他只是覺得自己還有太多的遺憾。

——死亡是什么？

是肉體的湮滅，還是意識的潰散？又或者，只是屬于這個生命體的時間，停止了。

他又想到自己剛才在臺下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恍惚。意識穿越山川湖海，跨越日月星辰之后回到現實，卻發現時間根本沒有流逝。

顧小樓又想到那個銀河人，剛才的那一瞬間，到底是自己想象出來的，還是他真的在和自己對話？

銀河人說:看來你懂了。

——懂了什么呢？

這次顧小樓好像真的懂了，因為他又看到了銀河人。

“現在懂了嗎？”銀河人問。

“好像，有點懂了。”顧小樓回答。

顧小樓說是懂了，但他知道。自己還是不懂。

懂的東西越多，就會遇到更多不懂的問題。

就像現在，他懂了自己是靠意識和銀河人在對話，但他卻又不懂，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規則。”銀河人說，“你離開了太陽系，就脫離了太陽系的規則。人類的意識本身就不會受到時間和空間的約束。你們的思想可以遙望過去，暢想未來也可以瞬間從一個地方想到另一個地方。脫離了太陽系的規則，你們具備的這種能力，可以得到無限放大。”

“那么現在，到底是我用意識看到了你，還是你來到我的意識里？”顧小樓問了一個聽起來有些愚蠢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就像是顧小樓心中的一個結，他只有把這個問題解開，才能去想更多的問題。

“你的意識看到我的時候，我正好你的意識中。”銀河人的回答聽起來有些繞口，但顧小樓居然懂了。

銀河人在這個宇宙，和自己的意識一樣，都不受時間和空間的約束。所以嚴格來說，只是顧小樓的意識和銀河人在這個時刻“相遇”。

這既是一種偶然，也是一種必然。這次的相遇是“偶然”，但既然顧小樓領悟了意識在這個宇宙中的運用，那么他們的相遇，也是“必然”。

理解了這一層意境，顧小樓覺得自己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無數的問題在那一瞬間都得到了解答，然后又在新的世界里，看到了無數的問題。

他終于理解銀河人當初為什么可以同時和他們幾個對話，如果用自己的意識，顧小樓覺得自己也可以做到。

“太陽系的規則限制，讓人類的發展始終是有限的。你的身體改造，是一種立足于地球的進化。但現在你所領悟的，是宇宙級的進化。”

“那有什么用，我快死了。”顧小樓說，“我現在正在擂臺上，面對一個強大到變態的對手。”

“你遠比他強大。”銀河人說道:“好好運用你現在所領悟到的，運用你的意識，去感受周圍的環境。我讓你們去諾瓦星球，是因為那個星球的引力比地球大很多，會讓你更容易感受到那些人類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這里是沒有時間的，所以你可以無限停留在這里。你現在一需要的是安靜，我走了。”銀河人說完這句話，慢慢消失在顧小樓面前。

領悟，感受，用意識去感受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既然眼睛看不到，那顧小樓干脆閉上了眼。

可是他感覺不到風，也感覺不到雨，意識里一片虛無，仿佛是一片無限的黑暗，又仿佛是一片刺眼的光明。

光明和黑暗交織在一起，衍生出各種五顏六色的扭曲圖案。那些圖案交織纏繞，時不時的形成了顧小樓記憶中的一些畫面。

他看到深美在臺上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看到深藍子把臉湊在面前，說話的氣息撲面而來，幽香如蘭。也看到哇嘍可憐兮兮的眼神，看到他割開身體借給自己諾瓦幣。

顧小樓又看到格斗臺上的一場場戰斗，纏繞的托邦和戈地塔，沉默的藤枝，神秘的隱身人，強大的刺鏢……

刺鏢，顧小樓的意識停留在刺鏢最后一次攻擊的時候。

——他能掌控原子。

顧小樓突然睜開眼睛，他覺得自己似乎摸索到了什么。

不論看得到的或者看不到的，所有的宇宙物質，都有一個根本。那就是分子，原子，離子，中子甚至夸克等一些基本粒子……

如果原子可以控制，那么理論上來說，所有的物質都是可以控制的。

要控制它，就必須先看到它，如果眼睛看不到，就用意識去感受。

顧小樓再次閉上眼睛，那些扭曲的圖像再次出現。他盡量讓自己平靜，嘗試把自己的意識和那些圖像交織在一起。

那些扭曲的圖像似乎受到了驚嚇一般，居然像逃竄一般四處分散開來。

顧小樓穩住心神，把意識也分散開來，緩緩的接近那些東西。

就在那一瞬間，顧小樓仿佛開了天眼一般，意識里，出現了一個絢麗無比的世界！

當他把意識投入那些圖像中，那些原本條紋狀的扭曲圖像像是突然爆炸一般，變成一個一個的小點，化成了整片絢麗星空！

顧小樓的意識徜徉在這片星空里，一種說不出的自由和舒暢的感覺蔓延全身，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是這片星空，這片星空也是他自己。

顧小樓的意識和這片星空中的每一個光點交流，仿佛能看到它們的過去，現在，未來……

在這片星空里，現在，過去和未來交織在一起。每一個光點都向顧小樓展示著宇宙的誕生和消亡……

顧小樓又陷入一種無限的空虛，所有宇宙從誕生到消亡，生生不息，既像是永恒，又仿佛只有剎那……

強烈的空虛感讓顧小樓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就在嘆氣的這一瞬間，眼前所有的景象突然消失，他看到了眼前持錘而立的蘭伯。

這一瞬間，他升起一種錯覺。眼前的蘭伯仿佛亙古就屹立于此，只為迎接顧小樓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