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鎮的冬天，家家戶戶都在靠燒煤取暖。

自從朝廷從北丘撤軍之后，煉鐵不休的礦渣填滿河水，除了剩下的粗碳可以生火以外，鎮子里已經沒有別的產出。

長期以來，小鎮人口在礦洞的工作導致絕大多數人都患有各種肺病和關節病，被污染的河水種出的莊稼，吃了，小孩子也會得各種怪病。

翠枝抱著有套半身高的麥麩，臉上滲透汗水，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翠枝今年十二歲，我長的黑色的就像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姑娘。不過今年就要被家里送給鎮上的張老爺做小妾，聽說這位張老爺已經四十來歲，納了二十多房小妾，不大的黑水鎮每家每戶都會算到他的親家。

不過翠枝卻不在乎，只要能換回一畝口糧田為家里剛出生的弟弟多存些積糧，免得來年早在全家又要餓死人，

翠枝家原本還有5個弟弟妹妹妹，不過這些人要么得病死了，要么遭了旱災活活餓死，最后只有她活了下來。

村里的巫婆對翠枝父母說，只有將她寄出家門，才能給后來的弟弟生機。所以，才會借著張老爺家沖喜的機會，把她嫁出去。

生活淘米做飯喂豬，干巴巴的身體，每天的活計卻停不下來。

唯一苦惱的就是嫁到張老爺家之后，可能就沒那么容易天天回家了。

雖然很小很苦，但她還是很喜歡看到爹娘的笑容。

擦了擦額頭的汗，翠枝要將幾乎有她整個體重的一桶水提到廚房中，搖搖晃晃的身體就好像風中扶搖的柳枝，但是翠枝從來不覺生活絕望，按照巡檢大人的說法，等到黑水河被漂白那天，大家就都能吃上香噴噴的白米。

河邊長出的麥麩吃了，很多人都得患上黑斑，死的時候還像燒黑的干尸，翠枝很害怕變成這樣，因此無比盼望能夠種出老爺們從縣城運來的白米，那一定只有白色的水灌溉才能種出的吧！

不過，翠枝又想到，巡檢大人很多天已經沒看到過了，晚上吃飯時聽到爹娘憂心忡忡地在說什么官老爺棄土跑路，翠枝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只是想到小鎮上近些天多了很多兇神惡煞的外人，拿著比人還長的兵器，行為舉止肆無忌憚。

說實話，翠枝很想好奇，她從沒有離開過小鎮，對外界的唯一認識只來源，巡檢大人每次在廣場訓話時所描述縣城的金碧輝煌。

平凡而辛苦的日子，路上無數年般過去了幾天。

翠枝終于鼓起勇氣向一名帶著斗笠面紗的高挑女性說話時，卻發現小鎮家的張老爺家中闖進拿刀的外來人，緊接著是慘叫，抄家，滅族。

翠枝嚇壞了，拼命地后退，再也不敢冒出跟外面人對話的可怕想法。

接下來的幾天到和爹娘都躲在家中。聽到身體強壯，攜帶兵器的外來人開始在鎮子中到處搶劫放火殺人。

平常威風凜凜的巡檢大人手下的幾個火頭兵早就被剝光了吊在鎮口石門上，小鎮居民也想過反抗，不過那些身手高強的江湖人，就算人多也不能對付，反而是平日盤剝他們的小吏趁著這個機會大發難財，被百姓們點了天燈，鎮子的義倉被失去秩序的民眾搬空。

這些糧食外來人是瞧不上的，不過翠枝家卻要緊的很，搬來的余糧至少可供待在家中也不怕餓死。

隔壁家的王叔一家，邀請他們逃出小鎮，翠枝很想答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爹娘卻沒有同意，說什么人是地生的，死也要死上面。

王叔一家走了，再也沒有半點音訊。

聽爹娘在飯桌上說外面那些殺人放火的畜生，已經惹來了朝廷的大軍，不過幾天就會灰飛煙滅。

于是翠枝又在盼望著大軍到來的那一天。

可是今晚，那些肆意妄為的外鄉人，卻好像是想要屠光整鎮小鎮一樣，到處都在冒著火光，到處都在有人打斗，到處都在死人。

他們家窮，那些外鄉人之前都看不上。

然而今天終于有踹門的聲音響起，然后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便沖了進來，砍死了爹娘，把她從地窖中揪了出來，然后開始剝她的衣服。

“好痛……”

翠枝被掐著脖子，呼吸漸漸停止，聽媒婆說過，自己這樣已經是做不了張老爺家的小妾了，不對，張老爺一家早就死光了。

還有隔壁的張叔，李叔，村頭說書的落魄漢子，一起玩耍的二狗，他看見他們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自己也會成為這樣。

“好想這里變回過去，爹，娘，我再也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了！”

淚水模糊逐漸失去焦距的瞳孔。

“丁零——”

好像一滴水滴滴入湖泊，眼中幻境如玻璃破碎消失。

“自己剛剛，是經歷了別人的人生？”

林淼臉上滿是驚訝，看向四周，發現身處無數波紋般的鏡像之中，這些鏡像呈現半透明，沒有邊界，好像水波一般泛起漣漪。那是浮動的光線波紋，像是流動的液體，鏡像之海，姑且先這么稱呼。

林淼一旦看向任何一處，那里便會生出五光十色的顏色，再次深入，好像會觸碰到另一個人的靈魂，他趕緊停止。

記得最后好像是廣場上的石碑發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沖擊，西斯特姆也在瘋狂報警才對。

他本以為是意識到了另一個世界？可是剛剛幻象中發生的一切明明，跟自己來到的黑水鎮一模一樣，所經歷的也好像其中一名普通居民。

最為奇怪的是，現在他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看到。潮水的鏡像波紋擴散到身體，沒有任何觸感。但卻能無比清晰地感知每一處的矢量與粒子組合，這是超越五感的一種高級觀察視角，類似于冥想的內視，但無疑程度更深。

所有的東西，就好像直接出現在腦海中，是直觀意識到的事物，這種奇妙而自然的體驗，令他十分沉迷。

然而耳邊又響起西斯特姆的提醒：“檢測到載體已經通過靈魂戰場的第一階段，現在開始第二階段的滅殺程序。”

林淼看向左上方一團鏡象，那是一團烏云般的背景，與周圍半透明的景象也截然不同。

他這次沒有再停下意識的探索，放開意識，深入其中。

一種牽扯感，好像又讓他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黑色蒼穹，血肉的屠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