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有引力，是相互吸引孤獨的力

“我剛剛在樓下遇到科里的醫生了，那個叫尹暮云的醫生?！绷衷蠘呛蠛桶≡缣崃艘蛔?。

“他怎么會在這？”啊早正在刷牙，探出一個頭，頭上戴著一個粉色的毛絨發帶，即使卸了妝，皮膚依舊無暇，五官精致，此刻神情卻有些緊張。

“聽他說是住在這里吧，不過，我覺得他沒有你們說的那么難相處，還是挺好說話的。”

“你確定你和我說的是同一個人，你真是沒有和他在同一個辦公室一起上過班，那叫一個嚴肅，一個難說話，嘖嘖嘖，我現在想想和他上班都有些后怕。”啊早忙著洗臉，碎碎中縮了頭回去。

林元沒有注意聽她說的話，腦海中想起了剛才，尹暮云逆光而站，大半的輪廓隱匿在月光下，五官亦顯得朦朧，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卻看清了他的眼睛，坦然專注。

像月光一樣柔軟。

林元覺得那時自己仿佛就是那只小狗，被他輕輕抱起，夸一句可愛。

啊早洗完臉走出來，就看見她呆站在哪里，捧著臉，嘴角蕩起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啊早“……”

這傻子孩子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

“尹醫生，20床患者說自己胸悶，您有時間幫他看一下吧?！?

今天剛好趕上林元和尹暮云值班。

20床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住了二十幾天了，剛開始住院的時候零零散散的還是來了好多人，到了后面，住院的時間長了，瑣碎的事情多了，每天來的人卻少了，最后每天只來一個輪流照顧。

久病床前無孝子，日子久了，照顧上也更加疏忽，不會為老人擦擦汗，換換衣服，雖說是秋冬季節，但是老人身上還是有一股濃重的臭味，來到門口就聞到了。

他隔三差五的就說自己胸悶，醫生們叫了會診，查了各種常規，打了心電圖都沒事，找不出原因，久而久之，也就產生了免疫力，只要是他胸悶，過去隨便看看，就叫他吸吸氧，給他注射一點點利尿的液體，或者側著睡，讓胸悶得到緩解。

這個病人也不是尹暮云管的，只是因為今天他值班剛好碰到，林元以為他也會像別的醫生一樣，叫自己帶的學生去看看，然后根據病情做出一點簡單的處理。

所以當林元來到病房看見他的時候，其實是有一點震驚的。

今天來照顧20床的可能是他的小兒子，坐在一旁罵罵咧咧的打游戲，對病房里出現的人恍若未聞，不管不顧。

床頭被搖高，老人家瘦小的身軀窩在病床上，顯得更加羸弱，滿是皺紋的臉上布滿無力感，房間里一如既往的散發出不太好聞的味道，特別是來到病人身邊更甚，老人家似乎也察覺到了，表情有一絲窘迫。

尹暮云仿佛沒有察覺，挺拔的身子微微彎下，貼近患者耳邊，問他癥狀，微斂著眉，耐心的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

窗外的樹葉都黃了，零零散散的掛在樹上，陽光在上面反射出金色的光，一陣風吹過，落了一地，發出唰唰唰的聲音。

那一陣風好像吹進了心里，讓人人酥酥麻麻。

“我給他開了一點醫囑，你叫你的老師執行一下?！?

這話是對林元說的。

可過了幾秒，沒有得到回答，他轉過頭來，瞇著眼睛，聲音加重又重復了一遍。

“哦哦……好?！绷至衷磻^來，忙不迭的走出病房。

到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20床的病人搬到了尹暮云主管的病床上，林元每次去換液體，都能看見尹暮云站在床邊，或是為他打心電圖，或是在為他做檢查，耐心細致，偶爾還能看見他為老人掖掖被子，和老人閑聊幾句。

“老師，20床是尹醫生的親屬嗎。”林元覺得詫異，私下還問了周閩。

“啊……你是說他把20床搬到自己管的床上這件事吧，你別看他平時對我們冷冷清清的，難說話的樣子，對待病人就是另一種態度了，又負責醫術又好，你看我們科的那些錦旗，都是送給他的?！?

難怪，第一天看到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對待病人親切和善，沒有絲毫的架子。

林元感覺自己無端的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雜亂無章，不知從而說起。

冥冥之中卻又有一股橫沖直撞的勇氣想要去踐行。

一直到后面，尹暮云對20床越來越盡心盡力，有些時候晚上他的情況突然不好，尹暮云都會趕來，有些剛好遇到林元上夜班，就會看到他夾雜著風雪急匆匆的趕來，臉上有些許倦色，動作卻不見絲毫的怠慢。

20床身體一天天好起來，笑容也漸漸多起來，開心的時候還會和林元攀談幾句，說幾句家常，但是開口第一句永遠是問，“尹醫生今天上班嗎?！?

其實20床是一位很有趣的老人，一來二去熟稔了以后，他還會跟林元開幾句玩笑，林元笑點低，經常被逗得不顧形象的大笑。

尹暮云查房的時候碰到過一兩次，病房里一老一小開懷大笑，眉眼彎彎，臉上帶著喜悅。

尹暮云平時接觸的女生接受的都是笑不露齒的禮儀，在他面前也是矯揉做作，遇到開心的事了也是淡淡的微笑。

他不禁被這種氣氛感染了，想起了那天路燈下，眼睛里也帶了暖意。

眼尖的20床早看到了他，跟他揮揮手，神色有些激動，“尹醫生，你來啦。”

林元扭過頭去，剛好看到他沒來得及收起的笑意。

原來真的有人笑起來能夠驚艷到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相比之下，林元覺得自己粗糙到簡直不像女孩子，微微有些臉熱，打了個招呼便溜了。

走遠了似乎還能聽到20床在跟尹暮云說她。

20床出院那天，他坐在床上，瘦小的身體看起來挺拔了一點，動容的拉著尹暮云的手在說謝謝，眼睛里面似有淚光。

尹暮云的神情有一絲松動，微涼的聲音隔了半晌才響起，“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回家以后要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