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是書香門第，世代以文而出。只是如今，懿朝重武輕文，文人在朝堂的地位下降了很多。

連帶著，齊家曾經的盛世光輝，也逐漸暗沉。

慕青問過齊桁，“長大后，你想做什么？”之類的話。

那時，病中的少年說，“將軍。”

“為什么阿？”慕青疑惑，“雯姨娘說，齊家祖上世代都是輩出文人，你怎么不做一個文官？”

齊桁揮舞手中的木劍，“只有做將軍，才能重振我齊家曾經的光榮。”

說完，手中長劍又是一揚，“況且，做一個將軍，也能保家衛國，護衛臣民，有何不可？”

慕青看著練劍的齊桁，他說出這話時，臉色冰冷，面無表情，卻說不出的英俊帥氣。

慕青當即拍手輕呼道，“那我也要習武。”

哪想齊桁看了眼慕青，嘲笑，“就你這樣？整日不是被人抱著就是背著的，還習武，你根本就吃不了任何苦！”

“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給我等著，總有一日，我要用自己的拳頭把你打哭！”

齊桁手中不停，聞言只是淡笑一聲，“哦，那我拭目以待！”

待慕青回府后，慕青便央著她的祖母給自己找習武的先生。

慕青祖母亦是虎門將女，聽罷，大手一揮，不出三日，宣平候府就來了一個江湖上名頭極顯的俠士。

才學了三日，慕青便累得跑去齊桁身邊訴苦。

“好累啊！”

“好痛啊！”

“每天很早就要起來扎馬步，還要去跑跳，桁哥哥，現在阿青全身都痛！”

哪想齊桁聽了，沒有安慰，反而又是嘲諷，“堅持不下來，就別練了。乖乖做你的陳家嫡小姐就可以了。”

“你怎么可以這么說我！”

“實話而已。如果你堅持忍受不下來就不要再去了。”

“陳慕青，你身份尊貴，一出生便已經得到了讓人窮其一生都追逐不到的，榮華富貴，權勢寵愛。”

“所以，沒有人要求你要努力什么，你也不必如此要求你自己。”

“做一個混吃等死的貴小姐，總好比你現在來練習這費力不討好的武功，要好的多？不是嗎？”

慕青一聽，跑到齊桁身前，見依舊矮了齊桁一截，端來了一只凳子，踩在上面，目光和齊桁平行。

“你給我等著，下次見面，我一定要把你打趴下，讓你哭著向我求饒。”

最開始，慕青只是想用惡作劇作弄齊桁。

再然后，慕青只是想用武力打敗齊桁。

每次練武練不下去時，慕青都會想齊桁。

每次想到齊桁，整個人都有了十足的力氣，讓的慕青又有了堅持下來的動力！

她不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子，也不會做一個像京中絕大部分那樣，只會混吃等死的世族貴女！

一年后。

皇后薨，舉國皆哀。

在京中所有人都去祭拜皇后時，卻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齊國公爵府的若氏，亦病逝。

慕青來到齊家時，上下一片縞素，來往的人很少。

大家都去祭拜皇后向九歌。

夜，慕青來到靈堂，已經十歲的齊桁一襲縞素，跪在地上，神情木然地給若氏燒香。

慕青見他如此，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拉了拉齊桁，十歲的孩童不為所動。

“齊桁？”

沉默不語。

“桁哥哥？”

冷漠以對。

良久才聽到齊桁說，“一個月前，她還給我做了衣物，可我心里記恨她，對我不聞不問，就讓人把她做的衣衫扔了。”

“后來她知曉了，還來問我，為何這般做。那時，我卻告訴她，怕自己身上的病氣傳給了她。”

“她那時聽了，該是多么難過。她尚在病中，依舊給我做來衣衫，我卻這般對她。”

“我從來都以為，她是不關心我的。”

“她活著，我不理解她。待她去后，我又一一念起了她對我的好，明白了她的難過，不忍，委屈。”

“阿青，我真是個不孝子！”

眼前，燭火燃燒時的火光跳躍。

那是慕青第一次見到齊桁哭泣。

他練武受傷時沒哭。

養了數年的愛寵死了也沒哭。

病中被生母厭棄時沒哭。

卻在此刻，隱忍地哭了起來。

他咬著唇，沉默安靜地哭泣。

齊桁的面上，晶瑩的淚光反射著一室跳躍的火光。

才七歲的慕青，不知為何，心一痛。

慕青上前拉著齊桁的手，“桁哥哥，你沒有做錯。”

“桁哥哥最好了！”

“你之前不是說我最討厭嗎？”

“有嗎？有嗎？阿青怎么不記得了！”

終究，慕青還是陪著齊桁，跪在靈堂，守了一夜的靈。

她只是拉著齊桁，反復說，“桁哥哥最好了！以后阿青一定會陪著桁哥哥！”

“桁哥哥最好了！以后阿青一定會陪著桁哥哥！”

“………”

看著慕青，齊桁低低地說，“阿青，謝謝你。”

“你說什么？”慕青故意問道。

“……”

齊桁卻是故意冷著一張臉，不去看他。

“哈哈哈哈哈哈，你害羞了！”

“齊小蠻，你害羞了！”

齊桁一怒，“不準喚我乳名！”

“就要，就要！小蠻！小蠻！哈哈哈哈哈哈”

那年，在齊桁最是絕望時，在齊桁自我厭棄時，有人拉著他的手，反復告訴他：

你最好！以后一定會一直陪著你。

后來這句話，齊桁記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