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插草為香
- 明末大英雄
- 深海小魔魚
- 2976字
- 2019-02-26 18:56:08
老獵戶夫婦清早出門,到山中伐木去預(yù)備過冬的燒柴。虎子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孩子,終脫不了孩童的天性,早就拿繩子栓了獵戶家圈養(yǎng)的野兔,不知道野到了哪里。
這一處簡陋的泥房小院,只剩下肖劍和楊武二人,平時里不方便說的話也就無所顧忌起來。
笑聲漸落,楊武的情緒急轉(zhuǎn)直下,似悲傷,似惆悵,似追憶,方才那種酣暢的快意如枝頭最后一片樹葉驀然被風(fēng)吹落,只余下寂寞的空枝蕭瑟在秋的寒意中。
楊武躺在炕上,目光凝滯地望著暗黑的木制頂棚,久久不語。
硬木長凳上的肖劍,靜靜地坐著,等待著。
許久之后,楊武才聲音低沉地開口,“你知道我是白蓮教的人,但你并不知道為什么我會加入白蓮教。如果你有興趣,我跟你說一說。”
肖劍默然點頭。
“加入白蓮教之前,我并不是白蓮教的人。”楊武說了這句自己并沒有意識到是廢話的廢話后,又繼續(xù)說道,“我家在陽谷縣城外的楊家莊,世代務(wù)農(nóng)為生。九年前,也就是天啟二年,白蓮教徐帥率教徒揭竿起義,你應(yīng)該聽說過,他叫徐鴻儒。官軍圍剿不力,慘遭潰敗,敗軍到了陽谷縣,為逃避罪責(zé)竟扮做山匪血洗了楊家莊,一莊子的鄉(xiāng)親,還有我可憐的親人都被當(dāng)成白蓮教的人割了腦袋......”
“當(dāng)時虎子才三歲,那時剛好他染病,我?guī)е娇h城尋郎中診治,回到家時,感覺天塌了一般。料理好家人的后事,我循著蛛絲馬跡最后竟追尋到了那些官軍身上。當(dāng)時我年輕氣盛,只身殺入軍營,殺死三十多人,最終寡不敵眾,帶傷逃了出來......”
肖劍靜靜地聽著,楊武并沒有任何渲染的言辭,但他能想象到孤身殺如軍營,當(dāng)時的狀況該是何等的慘烈。
“當(dāng)時我就想,既然他們把全莊的人都當(dāng)成白蓮教的人殺光了,老子索性就加入白蓮教跟他們血戰(zhàn)到底。后來徐帥在藤縣兵敗被俘,我?guī)е粠托值軘?shù)次籌劃營救,終未能成事。只得繼續(xù)與官府為敵,干些殺官濟(jì)貧,除暴安良的勾當(dāng)。只是官軍殺之不盡,白蓮教逐漸勢微......”
說到這里,楊武嘆了口氣,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迷茫。
迷茫只是那么一絲,也只是那么一瞬間,很快他的目光恢復(fù)了原有的清明,望著肖劍說道,“你知道嗎,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為什么我會同意改名?因為我和你一見如故,甚是投緣,我想讓你知道我的過去和現(xiàn)在,我想和你一個頭磕在地上,結(jié)為生死兄弟。你......愿意嗎?”
肖劍微笑點頭,輕輕地說了四個字,“固所愿耳”
楊武興奮地坐了起來,渾似傷好了一般,用力地拍了拍肖劍的肩膀,笑道,“好兄弟,爽快,要是你有一絲半點的猶豫,哥哥我心里也會失望的。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xiàn)在就去。”
......
撮土為爐,插草為香。
三根草棍,兩碗雞血酒。
肖劍和楊武面朝大澤山鄭重其事地并肩跪在了簡陋的道具前。
“我楊武與陸誠今日結(jié)為異姓兄弟,雖非親骨肉,但比骨肉親,從此以后有福同享......”
“有難同當(dāng)”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按流程,下一句應(yīng)該是楊武再盟誓詞,他卻突然轉(zhuǎn)過身笑了,“兄弟,你說錯了,不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而是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肖劍輕輕轉(zhuǎn)頭,純凈而憨厚的眼眸里滿是認(rèn)真地說道,“楊兄,沒有錯,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生死兄弟當(dāng)然是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結(jié)拜盟誓都是如此。”楊武有些不解。
肖劍微笑問道,“咱們結(jié)拜為兄弟就是為了一起去死嗎?”
秋風(fēng)吹皺兩碗雞血酒,楊武望著那鮮紅的酒色,思考片刻,搖頭道,“當(dāng)然不是,結(jié)拜是為了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生死同心,這只是表達(dá)生死同心的話。”
肖劍依然很認(rèn)真地說道,“我覺得,既然盟誓就應(yīng)重誓,既然許諾就該然諾。既然結(jié)為生死弟兄,那就是生死相托。如果我死了,我決不想看到你和我一起死去。我只想你能完成我未完的心愿,在黃泉之下也讓我感到慰藉;我只想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我只想你能幫我照顧我的親人,九泉之下我也會含笑。同樣,如果楊兄先去,我也一樣去做相同的事情。這才是結(jié)拜的意義,并不是為了一起去死,而是雖死猶在,這才是真正的生死兄弟。要知道,活下來的那個可能比死去的要背負(fù)得更多,擔(dān)當(dāng)?shù)酶唷!?
楊武低頭斂目回味片刻,再抬首眼中多了些慚色,他輕輕拍了拍肖劍的肩頭,說道,“你是對的,如我這般只當(dāng)做一個必須的儀式,反而忽略了真正的本心,倒落了下乘。我本是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到那時,虎子就交給你了。”
肖劍輕輕點頭,道,“此事自然責(zé)無旁貸,不過明天和意外并不知道哪個先來,我與楊兄也并不知道哪個先去。你在高密城外聽到了我們的談話,自然也就知道我們所說的登萊兵變一事。過些時日,待楊兄傷勢再好一些,我便要去登州一行,此去可能危險重重,尚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你真能看破天機(jī)?”楊武眼睛瞪的和牛一樣驚訝地問。
心頭涌起不可言說的愧意,肖劍卻無法將穿越這種匪夷所思之事合盤托出,他只能用一個善意的謊言來解釋自己的未卜先知,“去年,我在山野中遇到一位老者,此人生有九指,白發(fā)白須,衣衫藍(lán)縷,邋遢不堪。見到我便索要吃食,而且專門只吃叫花雞,那是一種用黃泥烤制的做法。我試著去做,結(jié)果他大為滿意,并說與我有緣便教了一些很玄妙的東西,還告誡我既能看破天機(jī),必須心懷天下,否則將遭天遣。”
楊武楞了半晌才道,“那你曾看破哪些天機(jī)?”
肖劍搖了搖頭,道,“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可以驗證的事情,不過前幾日,我偶觀天象仿佛整個心神似乎陷入了一個強(qiáng)大的旋渦,腦中多了一些奇怪的信息,我相信那就是所謂的天機(jī)。”
“竟有此等事情。”楊武震驚地說道,“兄弟真是大福緣之人。”
“未必便是好事。”肖劍輕輕搖頭,“知道得越多,承擔(dān)得越多,所以即便登州再如何危險也是要去的。”
“為兄愚見,縱有兵變,亦是朝廷狗咬狗,與咱們何干?”
肖劍再次搖頭,“曹子建有詩云,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國難當(dāng)頭,雖然我無力兼濟(jì)天下,又豈能獨善其身?”
楊武哈哈大笑,道,“天下是朱家的,國家是朱家的,為什么兄弟要去送死?”
肖劍正色道,“我從來不認(rèn)為天下是某一家的天下,也不認(rèn)為國是某一人的國,所謂天下蒼生,便是天下是所有蒼生的,我所擔(dān)憂的不是朝廷,而是登萊百姓,是全天下的百姓。而且,能不死便不死,螻蟻尚且貪生,我又怎會妄自送死,留得有用之軀,還可做更多的事情。”
楊武沉默少頃,汗顏道,“兄弟真是高義,似我那般殺官濟(jì)貧的做法,顯得太小家子氣了。本來我和兄弟們約定也是在登州府城會面,到時安排秦大哥到海外暫避風(fēng)頭。雖然我現(xiàn)在還不敢相信兵變真的會發(fā)生,但不久就會知道真相如何。兄弟既然打定了主意,登州,我們那還有一些兄弟......”
說著話,他自懷里取出一塊腰牌,遞給了肖劍,“我是白蓮教的壇主,這是壇主信物,到登州后可找我那些兄弟,他們見牌如我親至,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就是。待我傷好之后,再去登州與兄弟會合。”
肖劍接過腰牌仔細(xì)看了看,那是一塊圓潤的檀木牌,許是年深日久,光滑的表面呈現(xiàn)出紫黑的色澤。腰牌的正面浮雕著一朵正在盛開的八葉白蓮花,背面陰文刻著撰書的繁體楊字。
他沒有客氣,將腰牌小心地揣入懷中,此去登州人地生疏,能有些幫手是再好不過的了。緊接著,楊武將對方的詳細(xì)信息和接頭暗語一一說給了肖劍。
交待完畢,楊武指了指香爐與血酒笑道,“咱這儀式還得繼續(xù)啊。”
誓詞按照肖劍的意見重頭開始重新說了有一遍,當(dāng)“大澤山做證,有違此誓,天誅地滅。”的誓言說完,二人端起雞血酒一飲而盡。二人同時對著香案,也是對著大澤山磕了三個頭,站起身。
“大哥”
“二弟”
四只手緊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