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離開后,我開始記錄剛剛的談話內容。
咖啡店里香甜的氣味充斥在鼻腔,是女主人在煮咖啡,我瞥一眼吧臺的男主人,他在翻著什么書,可能是新式西點的菜譜又或者是金融類的書。
社會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每一個人都在完成自己角色的使命,有些人很幸運可以挑選自己的角色,選擇很重要,因為選擇有時候決定了命運。
由于和店家很熟悉,所以女主人將煮好的咖啡送了我一杯。
喝了第一口我便后悔,她什么都沒放,我是一個怕苦的人,我瞧見男主人氣定神閑的喝下去摸摸她的頭,一副樂得自在的模樣。
我不知道他守著這樣的女主人是幸福還是悲哀,據我所知他放棄了很多,這都是他的選擇。
我整理好記錄的內容后便出門離開,江城雖是雨季,但它只在傍晚下雨,所以白天依舊悶熱,沒走幾步便已出汗,站在街頭等紅綠燈的間隙,我忽然有點茫然。
這個時候三哥也許在看病歷,三嫂也許在問診,夏鷗應該在上課,那么站在這個街頭的我此刻正在做什么?
我不是一個賤骨頭,認為自己就該在辦公室里工作,我只是忽然覺得這種自由,令人心慌,我帶來了什么?
我的精神似乎得不到滿足,我一直不希望自己像個活死人一樣,漫無目的茍延殘喘,持續著碌碌無為,過著一個庸碌的人生,雖然庸碌的人生是常態。
名垂青史的人是幸運的,是極少數的,但我也想在這個世界留下痕跡,最次至少讓我的晚年不留遺憾。
綠燈亮起,我過了馬路,剛剛的想法又被忘卻在腦后,繼續著當下碌碌無為的生活,走了兩個路口,我收到杜若的信息,她約我去吃飯說是感謝我的解圍之恩。
她的花樣很多,如果真的是報恩,剛剛在咖啡館一并和我說就好,這想必是鴻門宴,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
我到了杜若說的地方,她定好了包廂,我有些后悔,她說夏鷗生日快到了,應該不會是今天吧。
當我進入包廂的時候,松了口氣,里面空間不大,隱私性很好,戲劇的面具掛滿了墻面,西南角立著塑料梨花樹,下面放著一壇酒,太師椅擺放的規規矩矩,這古典的氛圍不像是要轟趴的節奏。
夏鷗和杜若比我先到已經落座,我拉開對面的椅子,包廂里的空調像是才啟動沒多久,有些熱,由此也能判斷出,她們剛來沒多久。
杜若限量款的手機被她充當風扇:“學校扣的要死,這個天不開空調,在食堂排隊你也不怕中暑,跟我來這地兒多好,還有帥哥養眼”
夏鷗戳了戳她,讓她不要在說下去,我坐在對面知道杜若話里話外的意思,沒有接她的話:“我以為我會來的比較早”
“報答救命恩人當然要誠懇,要體現出誠懇,那當然要早到咯”杜若端著老江湖的范兒,說話有些拿腔拿調。
我笑笑,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家庭和教育背景,養成了杜若這樣的性格。
她家境的應該頗為殷實,起名卻用中藥,我禁不住好奇想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令堂為什么用中藥給你取名?”
“唉,你的問話還是這么老派又無趣”杜若道。
夏鷗戳了戳她,杜若無奈的翻了白眼道:“我爸以前是中醫,后來下海經商,我媽生我的時候我爸還在應酬,人口登記處催著要登機名字的時候,我媽非要等我爸取,我爸在酒桌上喝醉了迷迷糊糊說了杜若,然后我媽就給我取名叫杜若了”
“好隨性”
杜若不在意道:“要是我爸吃錯菜說肚子疼,搞不好我會叫杜子疼”
一個不太好的家庭故事,杜若無所謂的講述完畢后,桌子上一片沉寂,她眼睛一轉,像是想到了有趣的問題:“俞醫生,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我喝水的手一顫,沒想到現在小姑娘問話已經這么直接。
面對我的遲疑,她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果然不是守身如玉的那一類啊”
面對鬼靈精怪的杜若我有些頭疼,我不想回復她的這個問題,于是反問:“那我像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衣那一型嗎?”
杜若點頭還加上了一句:“有點”
我無奈的放下水杯:“那你真的是高看我了,醫生交際圈很小,也沒什么時間”
“可是你不是精神科的醫生嗎?”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夏鷗問。
“是,不過有時候會有些忙,每天在醫院,更何況我們是四院,我上哪里去挖掘紅花?”我說。
“你可以給病人戴紅花”杜若調侃道。
服務員進來上菜,杜若臨時接到電話出去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接電話,還是假的接電話,自杜若走了之后,包廂里的氣氛就陷入了凝固。
“上次的事情真的是謝謝你”
我想著還是打破凝固的好,卻沒想到與她異口同聲,她顯然也沒預料到我們會如此的默契。
“挺好的,已經沒事了”
再一次的又異口同聲,就連客氣也如出一撤。
她摸了摸自己額頭的紗布,有些尷尬:“你謝我什么?”
“謝你多次替我在杜若面前解圍”
她笑笑:“杜若她家境比較好,所以有時候比較任性,也很愛開玩笑,你不要太在意,她人還是很好的”
“我知道”
她點頭不在說話,局促的坐著。
“額頭傷口還好嗎?”
“還不錯”
我問一句她答一句,不問就一直沉默。
但我不能一直放任這樣沒有意義的沉默不管:“你姐姐知道嗎?”
“知道”
“那她說什么了嗎?”
“她讓我一定要感謝你”
“感謝我?你姐姐是怎么評價我的?”
“她說你是個好人”
“怎么說?”
“你為什么好奇這個?”她忽然警覺。
我還真是沒有做臥底的天分,我隨口想到了謊言:“因為我想了解一下你的親屬是怎么看我的”
“為…為什么?”她好像誤解了,那句話確實有些讓人能誤解的成分。
“不好意思可能唐突讓你誤解了,因為我很好奇一些對我的評價,僅此而已”
我坐位置上不動,我們中間隔著很安全的距離,過了半晌她低低的“嗯”了一聲。
我盡可能的找一些她可能會接的話題:“很難想象你這樣的性格是怎么寫出那些小說的,也很難相信你會和杜若那樣性格的人成為朋友”
“人有千百副面孔,而我只需要知道我自己是哪一副面孔就好”
“你覺得你是什么樣的面孔?”我有些緊張。
她反而笑的恬淡無爭:“我就想寫點小說,講好我內心中的每一個故事,如果能賺到一些稿費的話,我想去旅游,然后姐姐不忙的話,就去看我姐姐”
“現在通訊工具很發達,視頻什么的都可以,想看隨時能見面”
“我姐姐每天要上課,要賺錢支付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時間很少”
“生活費是每個月給你嗎?”
她點頭:“是啊,每個月通過銀行匯給我”
“9月份也有收到嗎?”我進一步確認縮小范圍。
“有啊”
一個死人是怎么按月匯款的?這怎么可能,這其中有什么連接不對的地方,我看向她白紙一般干凈的面容。
她注意到我有些失態:“你怎么了?”
我很快的反應過來:“沒事,只是覺得你姐姐對你真的很好”
“嗯”她似乎是無話找話:“杜若怎么還不回來?”
“可能是正在被批評教育吧”
“你為什么要做精神病科醫生?”
“我高考的時候家里人希望我學醫懸壺濟世,恰好班主任對心理上的東西頗有研究,我聽的多了就自己私下瞎捉摸,就有了這個興趣,然后分數線正好,精神科醫生既符合家里人的要求又滿足了我的理想”
“好吧,你和方醫生好像很熟悉”
“嗯,我們很要好,幾乎算的上她看著我成長”
杜若回來后,氣氛一下子就活躍起來:“我爹又在查我賬,我什么時候才能跟那個生活委員搞好關系,都大學了還查寢這么嚴,頭疼”
夏鷗默默吃著飯,杜若看著她半天不出聲:“我出去這么長時間你們沒有聊點什么嗎?”
“我有感謝他”夏鷗坦誠道。
面對夏鷗,她實在帶不動,她只在她身上看到六個字:孺子不可教也。
“我聽說俞醫生看話劇的時候被班長發現了啊”
我知道她下一句可能會調侃夏鷗當時的窘迫,我不想聽,所以直接岔開:“大概是我年邁的老臉坐在下面很明顯吧”
“你不說話就不明顯”杜若不滿道。
那天杜若吃完飯,還不斷的在抱怨學校食堂不開空調的事情,她們回學校后,我記錄談話內容。
在剛剛的整個交談中,有一個重點問題,那就是死人是怎么按月匯款的,我將這個問題報備上去,等待老大的回復。
死人給活人匯款是不可能的,要么人沒死,要么里面有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