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吹的讓人頗有些愜意，穿著破爛的金發少年，坐在草地上，眼神空洞的望向遠方的湖畔。

在他身后，一個身影迎著風站在他身后，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正叼著一只香煙，略微有些瘦弱的身材，不高，甚至還有些輕微的駝背，他輕咳了兩下，卻沒能引起少年的注意。

“放心，我不是來抓你的，他們已經進了監獄，執行死刑也就這幾天的事，現在只剩你一個嘍。”男人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從此之后，忘了你父親教你的，老老實實做個普通人，我會給你偽造一份假的檔案，最好別再回海尼茵了。

見少年依然不為所動，男人笑了一聲。

“該結束的，我們總得讓它過去，果實沒了里面的籽，剝的再完整的外殼也只是垃圾而已，如果你還沒做好遭罪的準備，那就在開始之前，讓它提前結束。”

男人將抽了一半的煙扔在河里，少年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男人也不再繼續，轉眼間便已消失在河邊。

海尼茵的時間，似乎總是過得特別快，剛剛容不下一絲空隙的商業街，卻在眨眼間，只剩下幾個零星的路人，歐根半躺在暴曬在太陽底下的長椅上，從云層背后透出的刺眼陽光，讓歐根從夢中醒來，他睜開微瞇的雙眼，眼睜睜的看著日光融化了兩側的積雪。

他打了個哈欠，將手搭上長椅，無聊的吹著垂下來的留海，看著對面教堂上時鐘的分針一圈圈轉動，直到太陽已經橫跨了半個多的海尼茵，他才不情愿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面的灰塵，向向不遠處的那家咖啡廳，卻又站在門口遲遲不肯動彈，上面的招牌似乎是新換的，正當他還在那里發愣，突然一雙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歐根沒有回頭，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邁步走了進去。

剛剛在他身后拍他肩膀的，是個三十歲上下，頭發稀疏，還有些駝背的男人，在他身邊，還帶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一米八的身高，筆挺的跟在他身后。

“店長，二樓的包廂，請給我們一間。”歐根踮起腳尖，趴在前臺上，然而老板看見歐根窮酸的樣子之后，卻稍稍遲疑了一下，歐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男人，“我們愿意加錢，后面那個人出。”

“就聽他的。”男人跟在后面走了進來。

這個略微沙啞的中年人聲音就是之前和歐根通話的勞倫斯，勞倫斯掏出鈔票放在桌子上，前臺拿起鈔票飛快的數了一遍，然后拿出了幾枚硬幣找給了他們，歐根接了過去，又轉手塞進服務生胸前的口袋。

“小費。”

三個人來到二樓的包間，一起跟來的還有一個年輕店員，店員將手上抱著的三份厚皮菜單放在三個人面前，歐根沒有拿起菜單，抬起頭看著勞倫斯，像是在捕捉機會，旁邊的年輕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三個人里只有勞倫斯翻開了菜單。

“三杯檸檬水加冰。”正當勞倫斯似乎已經決定好內容，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被歐根突然搶過話頭，他似乎就在等著這一刻，“不需要其他的，就這樣。”

“喂，你知道我從不喝檸檬水。”勞倫斯沖他抗議，但歐根卻沒有給他反抗的機會，他用手指敲打著面前的厚皮菜單，然后拿了起來交給店員，“你剛剛在樓下說，一切聽我的，怎么，毀約可不是你的風格。”

歐根像是在刻意報復，嘴角上揚的看著面前的勞倫斯。

勞倫斯這次沒有反駁，只是搖了搖頭，將翻到最后一頁的菜單合上，然后一把奪過身旁年輕人桌子上的那份，一并扔給店員。

三人無話，只是呆呆的坐著，歐根杵著下巴，用手指在桌面上敲著旋律，還時不時的去看勞倫斯一眼，勞倫斯則是看著窗外發呆，像是在謀劃些什么。

歐根突然斜著眼瞥到了勞倫斯胸前掛著的徽章，上面刻著一個奇怪的圖標，兩把銀色的手槍交叉在一起，與其說是交叉，還不如說是重疊，在那兩把手槍上還有一片樹葉，樹葉的一半都浸在血中。

“三位先生，檸檬茶好了。”

服務生很快端著三杯檸檬茶走進房間，然而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和之前一樣沉重，服務生似乎感受到了這股壓抑，他低著頭，沒再說什么，勞倫斯身邊的年輕人接過他手里的盤子。

年輕人朝著他點點頭，服務生也點點頭，面帶有些尷尬的微笑，再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客套話之后，便帶上門出去了。

“勞倫斯，你電話里跟我說過的籌碼是什么。”

“你都不想聽聽我打開全情報局的監控找你一個人為了什么，不感到好奇么。”勞倫斯笑了笑，將檸檬茶推得遠遠的，似乎對那個味道很厭惡。

“好奇？像你這種家伙不管做出什么瘋狂的舉動都不會讓我覺得驚訝，你只有一杯檸檬茶的時間。”

歐根故意舉起檸檬茶，在勞倫斯面前喝了一大口。

“好吧，既然你都這么說了，說實話，我還沒做好看你聽完之后表情的準備呢。”勞倫斯搖了搖頭，他對著身邊的男人打了一個響指，“關上窗戶。”

男人站了起來，將頭向外探了探，隨后將窗戶關緊。

勞倫斯笑了笑。

“還有半杯。”歐根再次喝了一口，然后吐出一起進到嘴里的檸檬籽。

“如果我現在跟你說露還活著，而且就被關在情報局的監獄呢？”

歐根聽完，突然瞪大了眼睛，將剛送到嘴邊，還未來得及喝下去的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摔，里面的檸檬水濺了不少到桌面上，勞倫斯用余光飄了一眼玻璃杯，又將視線轉回歐根身上。

“別啊，我們的時間很寶貴，不是么。”

歐根蒼白的面色很快就變得和之前一樣，他開始對著勞倫斯冷笑。

“得了吧，有那么一瞬間我居然還真信了，我那時候可是親眼看著她上的死刑場。”

“雪萊和羽麟也上了死刑場，但他們都還活著。”勞倫斯說道。

“這不一樣。”歐根一字一頓的說道，他站起身，面對著勞倫斯那張依然是處變不驚的臉，似乎這一切早已在他的預料之內，包括他現在的失態。

“這一樣，雪萊和羽麟的逃獄計劃只是你事先知道，如果你事先不知道他們的計劃呢。”

勞倫斯的一段話讓歐根啞口無言。

“我開始得到她還活著的消息的時候和你一樣吃驚，但更讓我吃驚的她居然就被關在海尼茵。”勞倫斯繼續往下說。

歐根此時稍微冷靜下來，重新坐了下去，面對著勞倫斯那張讓人不爽的臉深吸了一口氣。

“就算是真的，你不是以為憑這一個消息就能讓我幫你做事？”

“這么可能，我又不蠢，這樣，你幫我一個忙，我答應你把她從情報局撈出來，怎么樣，很劃算的。”

歐根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勞倫斯那張面帶微笑的臉，不知為什么，他總感覺勞倫斯的臉上寫滿了狡詐。

“就算是真的，你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權力，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不過是一個部長的職位。”

歐根輕蔑的嘲笑了他兩下，起身就要離開。

“信不信由你，我自有辦法把她撈出來，沒有十足的把握你覺得我會說出這種話？”勞倫斯自信的甚至都有些異樣。

歐根重新坐了下去，將已經空了的茶杯推到一邊，看著勞倫斯從懷中掏出一份報紙，扔在自己面前。

“今天的報紙？我早上看過了。”但歐根還是接過勞倫斯給他的那份報紙，黑白報紙，沒有任何特別，除了上面的褶皺，似乎已經被人翻閱過無數遍。

“那昨晚的火災，你也應該知道嘍？”

“你說銀行的那起火災？”本來歐根正重新看著報紙，突然抬起頭瞥了勞倫斯一眼，之后又繼續將頭低了下去，將報紙翻到背面，“我倒是想不知道，那場火差點燒了一整條街區。”

“那你知道這起火災是怎么發生的？”

“你們情報局都沒查出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晚上又不是天天在外面瞎逛，你找我不是讓我幫你查火災的吧。”

歐根將報紙扔回勞倫斯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算是猜對了一半，我找你的事情的確和火災有關。“勞倫斯說道，“半個月前，和海茵尼關系一向不好的崔尼斯，居然派了個外交官，我負責的，結果這該死的家伙拒絕了我們的保護。”

“然后呢，死了？”

“還不如死了，死了我們還不用這么頭疼，最頭疼的是那家伙現在生死未卜。”

歐根清楚的看見勞倫斯在談到這件事的時候臉上瞬間長出來的皺紋，他對著身邊的年輕人一遞手，年輕人將煙和火交給了勞倫斯，他抽出一根，卻沒來得及點著。

“這就是你調動了全海尼茵的監視系統不去找人，卻來找我的原因？”

“要是找的到那家伙我現在還來找你干嘛。”勞倫斯嘆了口氣。

“我說，整個海茵尼的情報網都找不到，我又怎么可能找到，八成人都已經不在這邊了。”

勞倫斯苦笑。

“尼克斯，和他講講那天發生的事。”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尼克斯點了點頭，勞倫斯趁著這個功夫點著了香煙，聽著尼克斯的敘述。

“其實那天起火災的時候，我就在附近值班，那時候火勢剛起，我開始和附近的同事一起維持秩序，直到我聽說里面還有人，我就沖了進去。”

“這么有職業感的人現在可不多了。”歐根打斷了尼克斯。

“別打岔，聽他說完。”勞倫斯不滿的看了他一眼。

“之后我就和我的同事進行人員的搶救工作，開始還順利，救出了幾個被困的人，結果最后一趟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個暈過去的孩子，然后我就背著這個孩子往外面走，可當時火勢已經越來越大，我們之前走的緊急出口全被堵死，這個時候我看見在我們對面有一個男人坐在邊上抽煙，看見我們之后，他好像看了我們一眼，然后把面前的門打開，因為當時我背著一個暈過去的孩子，就沒來得及管他，趕緊出去了。”

“男人長什么樣。”歐根的表情有些難看。

“因為穿著一個特別寬松額的黑袍子，所以看不出身材，但他似乎很高，紅頭發，對了。”尼克斯似乎想起些什么，他錘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他臉上有個很長的疤，一直連到嘴角。”

“他說的這個人，你有什么印象沒？”勞倫斯問道。

“暫時還沒有想到。”歐根搖了搖頭，“之后我幫你查查。”

“但他救了那個孩子……”尼克斯無力的辯解，但他的話卻招來勞倫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他繼續轉過頭和歐根交談，兩人相繼無視了尼克斯。

“所以說到底，這起火災，和你口中的這個外交官究竟有什么關系。”

“你猜，在火災之后查身份驗尸的時候，我們發現什么了。”勞倫斯靠著椅背，開始自問自答，“有一具全尸，是那個混蛋外交官的秘書，之后還有兩個燒傷嚴重不明身份的家伙，正好外交官來的時候帶了兩個保鏢。”

“如果其中一個尸體是外交官的呢。”

“那就全完了，現在我們只能希望他不是，我現在正在想辦法將這件事情瞞過去。”

“你還能瞞多久？”

勞倫斯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