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了。”

“我知道?！?

雖然流云昭這么說，卻沒有半點聲音。

抬起頭，看著高高掛起的墨綠蛇瞳，幽幽的光之下，流云昭的眼角是干涸的。

他沒有眼淚，也不該有眼淚，他可是流云昭啊，可是他也曾哭過，不久之前是，很久之前也是。

突然，流云昭嘴角抹了笑意，那雙眼睛里流轉的是光芒。

“我認輸，我僅僅是想要看你的表演。”

“下一場文斗?！?

回答得沒有半點感情，甚至說，連思考的間隙都沒有，它似乎從來沒有輸的準備。

“你不會生氣嗎？我選藝斗就是為了耍你，你為……”

“下一場，文斗?！?

“為什么！”

一聲咆哮，蛇瞳跟著一顫，近了幾分，卻又遠了幾分。

“為什么賭斗？你心里可曾明白，我只是想證明我是‘鬼’，這天底下，神操縱著你的命?！?

“是啊，我相信，你是‘鬼’，一只懦弱的‘鬼’，懼怕著什么，把害怕的東西當做神，自己無能為力，卻一定要強迫別人相信?！?

“下一場，文斗！”

“我知道了，你聽著，一木成春，舉頭三尺無神明。”

“三人成虎，閉目一秋非紅塵?！?

用這般滄桑的聲音說著這樣的話，流云昭連連搖頭。

“神明與紅塵比肩？”

“正是?！?

“我越來越不明白你是什么東西了，我以一木自當作春日，即使沒有神明也無所謂，你倒好，三人成虎，把我所說的當做是流言，又感嘆紅塵不該遇見秋日，終究是比不上你。”

“認輸了嗎？”

流云昭吐了口氣，說道：“那倒不是，這只是試一下而已，請出題吧?！?

“一座紅山，有橙黃二人，說道，待到山遍地為綠，青水映著藍天泛起紫色波瀾時，身穿紫色長袍，拿著藍貼青字，以翡翠作禮，黃橙兩家齊聚紅堂，那么，什么為黑？什么為白？”

這個問題頓時讓流云昭啞口無言，它為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還以為它會出一個無比高尚的問題，而現在它說的分明是節日里紅燈中的謎語，流云昭一點都沒有聽懂。

可是，這必須回答，突然間流云昭想到了什么，再看看四周，漆黑一片，僅有那雙蛇瞳散發綠光。

“我知道了，這題是幌子，若是在題中找黑白，又怎么能找出來呢？”

“所以，你的回答是？”

“黑瞳為黑，眼白為白。”

它沒有說話，可是，流云昭知道，自己已經答對了。

其實，這一題根本和文沒有半點關系，這僅僅是一個被出題者帶偏的問題。

題中所說顏色，皆是讓答題者以為這文中就有顏色，可是，這文中并沒有，而是在題中所描繪的天地之間紅山、橙黃二人、綠山、青水、藍田、紫色波瀾等東西之中，或許這些東西之中還有黑白，可是，黑白從哪里來，那便是眼瞳。

“出題?！?

“我告訴你，這是你自己帶偏的方向，這已經不算是文了吧?！?

“文就是智，智包含萬物，不要局限于眼前?！?

“那好，那我就出題了，趙管家找錢掌柜借錢，賠孫先生損壞的硯臺，種李子的李農夫不高興了打翻了周郎中的粥，正巧鄭大戶討要王捕快忘記還的銀兩，可是王捕快忘不了鄭大戶的正房妻子，也就是周郎中的周丫頭，看著李農夫離孫先生的孫子也就一步，可卻要抓起錢掌柜的錢罩在趙管家臉上，問，誰年紀最大？”

流云昭的心里松了口氣，這個問題可是當初白茗夜問他的，不過，他一會就答出來，盡管如此，白茗夜拿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可沒那么容易。

“李農夫?！?

聽到這個回答，流云昭淡淡一笑，他的回答沒有錯。

“為什么？”

“因為誰都不敢惹他?！?

“行了，沒有錯，不過，你不覺得這像是玩鬧嗎？我還以為是什么錦繡文章，到頭來，是猜謎？”

流云昭當然不是那么想的，自己現在憑借的是，記憶中的難題，可是這已經被猜出來了，所以，現在再以猜謎為主題已經沒有用了。

“那你想要怎么樣？”

“不，輪到你出題才是，對子對過了，猜謎也猜了，有什么花樣都可以拿出來?！?

“那就寫文吧，想必你也是這么期待的吧。”

當然不是，對于流云昭來說，文這一項自己是真的不擅長，只不過，就背了那么幾首而已。

“對飲明月空寂寥，一場花雨清涼意，伊人不見莫先老，三夢情初凄凄辭?！?

看不見它吟詩的樣子，卻是那般動情，像是白袍文士背著手，一步一步走在桃花盛開的日子里，想起她的那個人。

流云昭拍了拍手，這是贊許，僅僅是對這番情思。

“該你了……”

這三個字說出口時是那般落寞。

“是啊，是該我了，我起初以為，我會贏的，可是到現在，我才知道，我不知道哪里來的自負總會埋葬我的明目，看不懂，看不懂自己?！?

“你——認輸了嗎？”

“那倒不是，至少算個平手吧，畢竟……”

話還沒有說完，這個漆黑的地方仿佛想起金戈鐵馬的紛擾，心撲通撲通地跳，像是戰場敲響的鼓。

“劍起三分，朝挑暮劈，閑時彈劍錚錚，一蘊白芒，萬里寒光。”

“刀出棄鞘，左砍右斬，有時磨刀霍霍，三步孤狼，七尺悼亡。”

“槍折心涼，后親前死，哪時執槍顫顫，再抖長鋒，千年白楊?！?

流云昭沒有再說下去，他覺得這些已經夠了，百般兵器，百般詩，這大概是在最無聊的時候，同樣是最讓人心痛的時候作出詩。

這其實就是當年經歷過戰爭的一個人念給流云昭聽的。

“這不是你的吧。”

“嗯。”

“也是，算是平手吧，因為這也不是我的詩?！?

這樣的話，他們還只剩下一場了，但其實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因為，流云昭已經知道這根本不是什么鬼，它絕對是人。

“還有最后一場了，我想你要該露臉了吧，已經沒有必要裝神弄鬼，與其掩飾自己，還不如讓我們好好打一場，贏的人當然說什么都算數了?！?

綠光蛇瞳就在半空中消失不見，代替的是光，將這里照亮的火光。

流云昭瞇著眼睛適應著突然變亮，等到可以好好看看是什么在裝神弄鬼的時候，流云昭退后兩步之后站穩，咽了口口水。

真是沒有想到，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