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天什么時候黑的，流云昭把手上的丹藥塞進嘴里，一股股暖流越來越劇烈，渾身開始出汗，但這都不算什么。

長吐一口氣，在這寒天里，這一道白霧在星月寂寥中淡去，手里的鞋，流云昭沒有半點留念地拋了出去。

無底的懸崖，墜落，這只鞋和流云昭的思緒一樣墜落，剛剛還在腦中浮現的身影消失不見，驟然轉身，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而另一邊，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流云鼎和曲良卿已經打了起來，但是，曲良卿的身體哪里還接得住幾招，早早敗下陣來，幸運的是流云鼎根本沒有想要為難他的意思。

審視眾人，流云鼎沒有半點在意，徑直走到大堂了，坐上主人的位置。

“曲良卿，為什么為難云遙？”

“哼！”

曲良卿沒有回答，捂著胸口，往宮門口走去，步伐并不穩，同時，慕謫仙也跟著他一起走。

“誰讓你們走的？”

慕謫仙的呼吸一窒，這個人給他的壓力讓他走不出下一步，然而，曲良卿還是走了下一步，剎那間，一口血吐了出來，倒在了地上。

眾人一驚，不知道的人只當是曲良卿傷重，知道的人則驚嘆流云鼎的內功修為，一句話里帶著內勁，若不是流云鼎留手的話，這兩個人恐怕真的性命不保。

“把他帶去休息吧。”

聽到這句話，玉嫣嫣竟已上前攙扶起曲良卿，慕仙兒看一眼玉嫣嫣又看一眼慕謫仙，一咬唇也去扶著曲良卿。

玉嫣嫣是想避開這樣的氣氛沒錯，可仙兒卻只是出于想要幫玉嫣嫣而已，看一眼慕謫仙也只是在擔心自己的哥哥。

而慕謫仙心想不妙，這人，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流云昭的父親，當今江湖上武功天下第一的流云鼎，如果眼前這人想要為流云昭出頭，在場沒有一個人能阻止他，即便是全盛狀態下的曲良卿。

流云鼎目光落在慕謫仙身上，流云鼎可是叱咤江湖多年的絕頂高手，慕謫仙剛才沒有說話，但流云鼎一眼便可以看出來，這個人必然是狡黠之輩。

被流云鼎這么一看，慕謫仙脊背發冷，心里是萬般無奈，低下頭去，卻沒有打算說一句話，他生怕在這個人面前連撒謊都不會了。

“犬子無禮，還請恕罪。”

雙手抱拳，慕鐵山在流云鼎面前還是如同他名字一樣，但心中不免敬佩流云鼎且擔憂慕謫仙。

此時的慕鐵山，剛剛經歷了沒多大期望到希望到絕望的一個過程，可是心里卻明了了許多，同時，對慕謫仙失望之感讓自己羞愧，今番所做的事全然不是他想要的，他單單只是想要救活自己的妻子，到這樣的地步，他完全沒有想到，慕謫仙這般殘忍，真是罪過，也在流云昭悲憤間，漸漸看淡自己都已過去的往事，但畢竟慕謫仙是自己的兒子，子不教父之過。

流云鼎看慕鐵山面露悲情，卻仍是抱拳行禮，流轉在慕鐵山和慕謫仙的視線最后得出了結論，原來這便是父與子，說不上包庇，卻也算是護犢，頓時覺得這人很是親切，當即站起身抱拳還禮，說道：“在下流云鼎，正是流云昭的父親。”

果然，他就是流云昭的父親，慕謫仙還抱有僥幸，可是這樣一來，自己可能難逃一死，而聽見這句話的玉嫣嫣的臉色也不好看，畢竟自己做的事可能比于慕謫仙來得更加惡劣，至于其他人同樣也逃不掉驚愕，立馬加快腳步離開。

可是此時，一個人笑臉上前。

“哎呀，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和自家人鬧啊，我是山下仙然村村長風春常，云昭老弟就是在山下被水流沖到岸邊被救起的。”

風春常有意不說是誰救的，和慕謫仙一樣，在這個面前說謊確實是不智的，所以避開一些，只說對的，只要他算功勞的時候把自己算進去就算是得償所愿，至少保住一條命了。

一句話沒說，流云鼎眼睛一瞪，風春常剛擺出來的笑臉立馬收好，這個人和流云昭果然是一脈的，說話的語氣都差不多，只是，眼前的人更為恐怖。

“村長有何不對，慕鐵山在這賠罪了，也請寬恕。”

“不必客氣，仁兄定是幫了云昭不少。”

“唉，其實也是有愧，在山下之時，我生性木訥，卻和云昭交心，到這里，我卻和他為敵。”

真情吐露，臉上時有欣喜時有難受，反倒讓流云鼎不好怪罪。

“流莊主……”

走進門來兩個人，看一下周圍的人，掛在嘴上的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不過，流云鼎猜也猜出來了。

“該回來的自會回來，不愿回來也拿她沒辦法，天色也晚了，你們去弄點吃的吧。”

兩人聽得懂這話的意思，可是讓他們弄吃的有點為難人了吧，如果流云昭在場的話，這兩人可是和他見過面的，俏爺和刀疤臉，這兩個人在天軒的地位，還讓他們弄東西吃。

“還是我來吧，本就是一個莊稼漢，粗活還是我來吧，方才來的時候，看見外面有炊煙，想必廚房就在外面。”

慕鐵山雖說年紀比這些人大，可是并沒有半點架子，流云鼎可以感覺到武功不低于俏爺兩人，卻有這樣的胸襟，真是令人佩服。

“我也一起去吧。”

這句話是風春常說的，流云鼎并沒有說話，大概是默許了，而慕謫仙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慕謫仙知道流云鼎看見了，所以，每一步都是膽戰心驚的。

而流云鼎就使了一個眼神，俏爺會意，但卻不想去，可是眼前這人可不好惹，只好和刀疤臉去看著做飯的三個人，只是，俏爺走出宮門就耍起脾氣，囑咐刀疤臉一句便待在門外根本不想去廚房。

看著他們都走了，流云鼎就又坐下，也示意雨霏霏坐下。

“你是仙宮的人吧，你是有話和我說嗎？”

雨霏霏點了點頭，也找個位置坐下。

“你想說什么？”

“我想看看流云昭的父親是什么樣的人？”

“為什么想知道我是怎么樣的人？”

“如果說，我想嫁給流云昭呢？”

“那倒是該知道，公公是怎么樣的人，所以，你覺得我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雨霏霏甜美一笑，淺淺的酒窩很是可人，但她的回答沒有那么客氣。

“我覺得，若是嫁給了流云昭，嫁是嫁了好人，卻過得不好，因為公公不是好公公。”

“何以見得？”

這句話，流云鼎語氣已經變了，剛才的語氣還算是平常，可是現在卻帶著嚴肅和威嚴。

“因為我的相公啊，并不開心。”

“我當然知道，可是他的命就是這樣，小妮子是不是叫做雨霏霏啊，若是的話，你知道‘祁天變數’嗎？你知道什么叫做‘善惡非人’嗎？你知道流云昭為什么現在還活著嗎？”

門外的俏爺驚訝地捂住嘴屏住呼吸，接下來她聽見的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樣的，流云鼎一直都知道俏爺在門外。

“那么為什么要告訴我？”

“因為你們都是流云昭命中的人。”

你們？俏爺心猛地一跳，可是現在可不能動半分，也就在這個時候，俏爺看見了一個正走來的人。

此時此刻，流云昭看清仙宮模樣，就要走近，卻看見門外的人，而門外的人也看見了他，只是他全身受了不知道多少傷，血跡都快讓她認不出這個人了，頭發凌亂，衣衫破得不成樣子，他怎么會這樣。

流云昭長吐一口氣，一掌毫不留情地打向俏爺。

俏爺也沒有想到，這人一句話沒說就動手，出手要擋時卻感覺到不對勁，這一掌看似樸實無華卻沉重厚實，腰際的劍一顫，竟擋在她的面前，可是她還是撞在了墻上，幸運的是沒有受多重的傷。

“流云昭，你瘋了嗎？”

“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這算是正常的。”

俏爺轉而一想，確實如此，而且，應該是反過來，自己襲向他才對，可是心里竟有些不甘。

正當俏爺以為流云昭還要出招的時候，流云昭已經走了進去。

“慕謫仙在哪？”

流云昭掃視一周，這里的紛亂還是如此，人卻不在，看見自己的父親，也不打招呼，只是問流云鼎慕謫仙在哪。

可是流云鼎沒有回答，雨霏霏欲言又止，眼看兩個人目光對上，沒有半點父子該有的樣子，反倒是想仇人見面。

拾起地上流云昭用過的已滿是口子的劍和另一把應該是洛妍瑕掉的劍，流云昭反復想著慕謫仙會在哪？

巧合就是這樣發生的，慕謫仙提著食盒走進宮門的時候，看見流云昭頓時僵住，而流云昭二話不說，提劍欲殺。

當刺來的劍與慕謫仙的胸口近無可近之時。

“她不是我殺的。”

劍停住了。

“你還在說這種話。”

“你不信？你當然得信，不然也不會停手了，因為她本身就不是我殺的，而是一個你絕想不到的人殺的，那個人的名字和你一樣啊，流云昭。”

慕謫仙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會那么冷靜，手不發軟，食盒拿得很穩當，腳不發顫，站得挺拔。

“因為你自作聰明，你以為我會殺你，可是我不會，你應該知道，在這里只有你和我爺爺還有宮主三人知道仙園的下落，所以在我上山來之時，已經找過我爺爺，可是并沒有找到，這樣的話，我會殺你嗎？同樣的，我是知道宮主不在，我才敢上山來的，那么還害死她的到底是她自己還是你？我覺得是你，是你拉不下這張臉，興許你已經不記得，但我記得，在山下，你是怎么為了盈兒下跪的，可是這一次你沒有，如果，你放下你自以為的不可一世，也不會有當時的交易……”

“不是，休要狡辯，我流云昭絕不會錯，我要殺了你……哈哈哈，綰婉，如果我下跪屈服的話，是不是？”

“沒錯，你說的一點沒錯，所有的無奈都是無能……”

“不，只是因為，一個人死了就沒了，再回想起來的時候，記憶是那般美好，可記憶畢竟會隨著時間消失，已然不會相見，生怕頃刻忘記，其他的又有什么意義……”

慕謫仙聽到這話忍不住蔑視一笑，不顧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他甩了流云昭一巴掌，徐徐說道：“現在，我已經騎在你頭上了，你明不明白？你無敵的父親就在你身后，你大可以為你的云綰婉復仇，為什么你要像個孬種一樣。”

在場的所有都有些吃驚，慕謫仙竟然當著流云鼎的面打了流云昭。

若是他剛才那樣拼命找借口的話，或許還說的過去，可是，這么偏激的話，從慕謫仙的口中說出，哪怕是本就父子不和的兩個人也都會礙于面子為僅剩的血緣關系回擊這個外人。

只是慕謫仙料定了流云鼎不會，因為，流云鼎眉目間是許的。

正如慕謫仙所想，流云昭的性格在長久的沒有人傾訴的歲月里變得表面堅強實則動情就會軟弱，一會喊打喊殺一會沉浸在回憶里，這樣的人又怎么可以做大事。

那么對于流云鼎來說，流云昭該有的樣子他并沒有，無論是作為繼承人還是得力干將，光有高強武功是全然不夠的，還需要意志，所以流云昭到底是兒子還是東西，就由慕謫仙來測試。

很不幸，流云昭顯然讓流云鼎失望了，這樣的表現和路邊的乞丐的可憐樣有什么分別。

不得不說，慕謫仙也算是歪打正著了，流云昭確實該錘煉，而一個年紀相仿的卑鄙小人正是流云昭成長的灌溉。

“流云昭，現在你該怎么做？”

這時候，慕鐵山、風春常以及將曲良卿送進房間的玉嫣嫣和慕仙兒都到場了，全都看著流云昭，這樣的情景大都猜到是什么情況。

而流云鼎的這句話像是最后宣判，慕謫仙該如何是好呢？流云昭。

慕謫仙其實已經送了口氣，流云鼎的這句話大致上可以認為是他不再管這件是，但是流云昭的決定，或者說，流云昭的一念之間便是慕謫仙的生死之間。

“流云昭，若是，云綰婉沒有死呢？”

什么意思？他為什么說出這句話，聽到這句話的流云昭又該是什么心情。

“你……”

流云昭微微抬起頭，看著慕謫仙，他到底想說什么。

“如果用你的命換她的命，你愿意嗎？還有，洛煙霞呢？所以說，一個已經有兩個妻子的流云昭是不是注意到你和洛煙霞使出‘太澤變’時候，云綰婉的表情，有句話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流云昭，她死心了吧，也不想再多活了。”

四目對視，流云昭呆呆地看著慕謫仙癡癡地笑了。

緊緊地捂住嘴想要忍住，卻沒有忍住，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被手擋住，而大多鮮血都從指縫間流出，流云昭踉蹌地倒退幾步，眼前恍惚，在場的那些人兒，徒增流云昭眼角的那點噙著的淚，終究他還是無力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