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個樣子，老人不顧一切地推開了死死鎖住的仙宮大門。

本來對著仙子充滿敬意的他仗著自己深厚的內功兩掌拍在仙宮偉岸的大門上，先前看到的夢幻般的仙宮又一次出現在流云昭面前。

來不及阻止，不，應該說是阻止不了，這兩掌若是拍在自己身上，想都不需要想，掙扎也都不用了。

一路徑直走去，走進大堂，慕仙兒呆呆地坐在一邊，覺察到有人來了便問：“你們怎么進來了？還沒有到用膳的時候了。”

她沒有看向他們，老人卻盯著她看，流云昭知道他是慕仙兒的爺爺，同時他也知道，慕仙兒并不知道，也是一次聽大師姐說的，仙兒被帶上山的時候，她并不知道自己還有爺爺在山上，而這爺爺也是知道卻沒有告訴她。

“仙兒，我是你爺爺。”

“嗯，你們一個個騙子，你們非要把我逼瘋嗎？一個說是我哥哥，一個說是我爺爺，現在哥哥被拆穿了，爺爺冒出來，我、我真的會忍不住把你們都殺了！”

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流云昭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得慘淡，說到底還是自己欺騙了他。

“是真的，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和你說話，可是，這個是真的，我上山來，以‘慕謫仙’的身份，他便和我相認，他很關心我，我也沒有半點理由說他不是……”

“閉嘴！我不想聽，你們都是騙子，都是……”

仙兒的話還沒有說完，老人的長臂一抖，竟扼住仙兒的脖子。

這哪里是流云昭可以想到的事，這兩個人分明是流淌著相同血的親人啊，難道還有什么流云昭不知道的內情嗎？

還是說，這老人本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嗎？

“前輩，您……”

流云昭把手放在老人的手上，稍一用力，嘴上就說些勸服的話，順勢就可以在老人猶豫間把他的手松開，這也是和事佬的做法。

可是，事情哪里那么簡單，這只手青筋暴出，這是要殺了慕仙兒啊。

雖然，慕仙兒和自己沒有半點關系，甚至說，一方被另一方厭惡，但流云昭還是一咬牙，一掌一掌劈了下去。

“住手啊！前輩！”

仙兒姣好的臉發白，張大的嘴卻不能呼吸，眼角流出的淚水滑過臉頰。

住手，不要，放開……

無數個念頭在流云昭的腦子里碰撞，可是，到頭來，自己連這老人的手臂都毫無辦法，頭一次緊張到無助。

“你……明白了嗎？”

不知道為什么，老人又放開了他的手，流云昭確實一頭霧水，可是也不管，扶著慕仙兒，嘴上一個勁問她有沒有事。

可是，仙兒一把推開流云昭，整個人摔倒在地，咳嗽一陣后，怒斥：“咳咳咳……你走開，你這個咳咳……騙子咳咳……”

“你還是沒有明白嗎？在這種關頭，為你緊張，為你行動，為你不顧老夫的為難，這樣的人是誰，你不知道嗎？”

他為什么會說著句話，他從一開始就很奇怪啊。

流云昭呆呆看著這個老人，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對勁。

“我不是你爺爺，我也不想成為你爺爺，如果不是在山下和自己并不喜歡的人生下了孩子，在這里，我們兩個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罪，更不會有慕謫仙和慕仙兒兩個人。”

仙兒徹底沉默了，老人說的一點沒有錯，沒有他，又怎么會有自己呢。

“你！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流云昭，流水的流，云朵的云，昭告天下的昭。”

“流云昭、流云昭，好名字，我算是認識你了！你給我好好聽著！”

這句話是不是贊譽，流云昭不知道，老人咬牙切齒的樣子真的讓人有些害怕。

“你小子，喜歡誰就喜歡誰，若是她不喜歡你就讓她喜歡你，在一起一輩子，不要有半點猶豫，有些事情將就不來，老夫毀了一輩子，就是為的一刻怦然心動，我在瞎眼之前，喜歡上一位仙子，就是我們說的‘南方人’，她住南邊，老夫北邊，好似南方北方那么遠，真是戲謔，憑什么讓老夫和她分別，老夫為什么不任性地去看她一眼。”

沒想到，這老人哭了起來，不再遮掩的空洞的眼眶之中滿是寂寥。

“當初，老夫和她兩情相悅，卻礙于身份之別，老夫知道，這絕不會有結果，但沒想到，來的那么快，老夫的父親給老夫剜目，她百般阻攔，總是紙包不住火，讓她知道了，老夫在山下已有妻子，孩子不小了，老夫終是害了她，孤苦了一輩子。”

他說的話，讓流云昭沒有半句回的上來的，這本就是個不好的故事，卻有實實在在存在的人，若是像老人這樣的年紀，年輕時發生的事，說來，也真是痛苦了大半輩子了。

“前輩，晚輩不是故意偷聽您說話，不過，晚輩也有話該說，您也知道我身為這一代的大師姐知道的事自然會比她們多一點……”

也不知道大師姐什么時候到的，雨霏霏也跟在后面，這兩個人大概都聽見了吧。

“因為常會幫婆婆做事，所以她也會講些故事給我聽，當年，在迎仙臺，婆婆面紗不慎被風吹走，前輩幾步御風，抓住面紗，交在婆婆手上，這也就是前輩和婆婆的第一眼，也是動容這輩子的對視。”

“沒錯，說到底，倒有些后悔，沒有開始，又怎么會有故事……”

“但，婆婆沒有后悔，有些東西，一輩子都不后悔，人生來就是為了追逐這些東西的，婆婆，對我說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您不知道！婆婆她只是在等著您，等著一個明知道自己不可以喜歡的人卻深深迷戀的人，不問該不該，只論想不想，那個輪廓依舊在眼前而已。”

流云昭呆呆地看著大師姐，她的身影明明比自己瘦小很多，卻讓人覺得如此偉岸，無論什么時候都可以站在所有人的前面，一番義正言辭的話讓人沒有話說，不僅僅是因為她身為大師姐本身有的職責，而是她本身就有的魅力感染這她身邊的人。

老人一時語塞，反復回想著已經回想無數遍的回憶，側過臉對著流云昭。

記得自己很想讓這個曾經以為是孫子慕謫仙的人來代替自己，從而自己可以安心把自己身上的重擔放下，走到那個她的身邊，可是到頭來，一切都是夢，一切都是理由。

突然襲來的一掌將流云昭打飛，沒有半點防備，甚至都看不清老人的身影。

衣領被死死抓住，想要掙扎，卻徹底看清了他那雙空洞的眼睛，極為瘆人。

“知道老夫的眼睛是為什么瞎的嗎？”

“不、不是前輩的……”

“不是，是仙宮傳下來的規矩，為什么會傳下來這樣的規矩，你知道嗎？”

“不，我并不知道。”

“這就是愛的界線，老夫苦苦修行的內力，現在全部交給你，流云昭，是吧，如果你喜歡仙子中的任何一個，你都有愛的實力。”

老人的雙手迅速抓住流云昭的手踝，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流云昭的腳漸漸離開地面，流云昭沒有使半點力，整個身體全然在老人的內力操縱下停在半空中。

大師姐她們也看得有些驚奇，她們聽說過傳功，卻從來沒有見過，可是在見到之后，才發現，老人用的內功心法和自己的如出一轍，也就是說，再靠前一步，牽引得當的話，這股內力入體，對自己會是多大的裨益。

同樣的，這就是“心意功”的絕妙之處，只要你的身體容得下，內功便可以傳承下去，這也是仙宮擺脫邪派控制的一個秘密。

老人將雙手放開，流云昭停在半空中，同時，老人雙掌如霹靂，在流云昭身上連打九九八十一掌，流云昭可以感覺得到這掌法打的穴位就是慕鐵山打的哪些穴位，也就是“心意功”的運行路數。

趁著這個機會，流云昭內力飛快運轉，每一穴位徹底打開，一縷縷內力鉆進流云昭體內，沒有半點不適，反倒是身體無比的舒暢。

“心意功”七門洞開，一道道內力化作罡風四散，大堂里的東西在轉瞬間被打壞不少。

所幸，大師姐已經拉著雨霏霏和慕仙兒遠離，不然真的傷到她們。

流云昭總覺得傳功會是很費時間的事，可是老人幾十年的內力卻在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里全部傳給了流云昭。

真是修來百般苦，散去萬般易。

結束的時候，流云昭從半空中落下，在練武人眼里，這點痛絕不是應該在意的，可是，看著這個老人，流云昭終于明白，今日他的反常絕對是他已經料到今天就是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后一天。

沒有猶豫，即使他不是流云昭的爺爺，可是流云昭還是抱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老人無力地摸了摸流云昭的頭，同時頭一抬，嘴一張，想要大喊一聲，卻換成一個笑，頭往后倒去，沒了動靜。

“啊——”

代替老人的長嘯，流云昭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