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惡意
- 純真的臉
- 薛了了兮
- 3437字
- 2019-04-20 14:06:32
“學長。”
從辦公室出來,有人在身后喊,林余安站在原地等著男生跟上來。“你怎么在這里?”
盛一凡小跑兩步,然后和林余安并排走著。
“我來等詩媛學姐啊。”
林余安點點頭。
“學長應該不會反對我追求學姐的吧?”盛一凡問。
如果對手是林余安的話,確實是一件麻煩的事。
“我為什么要反對?”林余安滿臉疑惑。
“因為大家都在傳你們是一對。”
林余安總算明白了男生的來意。
“沒有的事,我已經(jīng)有交往對象了。”林余安笑著搖頭,“至于追求詩媛的事,你該去套近乎的人應該是子豪才對。”
“說的也是。”盛一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努力吧。”林余安拍拍他的肩膀。
在張詩媛那么干脆的拒絕之下,還堅持不懈地追求,這樣的精神還是值得為之加油啊。
盛一凡堆起滿臉的笑容,毫不謙虛地答道:“我也不算很差嘛。”
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
兩個人來到教學樓下,都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
“這是什么儀式?”盛一凡張口結舌。
林余安的目光卻鎖定在人群里的安檸身上,她現(xiàn)在實在太反常了。
盛一凡伸著脖子想要看清楚這群人到底在搶什么,一張印著的照片的紙正好飄落在他的腳下。
“胸有大痣我喜歡。”耳邊傳來男生們的玩笑話。
盛一凡彎下腰撿起那張紙,緊張地屏住呼吸,完全無法把視線移開。
人群開始往樓上走去。
“安檸?”林余安慌亂地把手上的資料堆到盛一凡身上,追著安檸的腳步跑去。
夕陽在冷藍色的天空中緩慢沉淪,蟄伏在光陰深處的利爪,刺破隔膜,扒開這一切虛幻的和平。
不知名的鳥兒扇動著翅膀,“嘩啦”一聲從圍欄邊俯沖而下,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金黃的日光在泯滅前,混合在濕潤的空氣中,給人致命一擊。
安檸瞇起眼睛,用長長的睫毛隔絕刺眼的光亮,現(xiàn)實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站在那里的,那個可憐的女孩,渾身濕透哭泣著的女孩,是余木桐啊。
是會哭會笑,活生生的余木桐。
她大叫,她痛苦掙扎,她發(fā)出求救信號,卻始終沒有人來救她。
安檸慌忙別過臉,閉上眼睛,身體卻一個勁地發(fā)抖。最終虛晃兩下,不得不依靠墻壁的支撐,才不至于讓自己跌坐在地上。
我想要放棄的。
我想要放下的。
我想要原諒的。
為什么還是變成這樣?
理由是什么?
完全不清楚。
理由……
人性的惡,是不需要理由的。
她們突如其來,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沒入心臟。
安檸拼命搖晃腦袋,趕走那些嘈雜不堪的心魔。
孫明淑那張丑惡的嘴臉就在眼前,安檸朝她走去,站在她面前,舉起右手。
“啪。”
很清脆的一個耳光。
林余安握住安檸舉起的手腕,看著安檸因為承受了巨大的力道,而微微偏到一側的頭。
一瞬間地反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安……檸。”林余安沒有想到自己橫加阻攔的后果會是這樣,只能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一絲聲音。
臉上火辣辣地疼,是應該疼的吧。事后回憶起來,應該更加用力的反擊回去才對。
可當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是不是疼,不知道該做什么,靈與肉完全的分離開來。
安檸轉向林余安,不去看他的臉,低聲說道:“我們,就到這里吧。”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開,林余安不知所措起來,“安……”
周磊抓住還想上前的林余安,說:“讓她自己解決吧。”
“你不打算道歉嗎?”安檸看著孫明淑問道。
“我憑什么要道歉!”
“憑你笑得這么開心,憑你過的這么幸福,憑你現(xiàn)在還活著作惡!為這所有的這一切,都該道歉!”安檸把手中的紙揚在孫明淑臉上。
“想讓我道歉,下輩子吧。”
這一次,安檸透過那些翻飛的紙張,精準地捉住孫明淑揚起的手,然后甩開,“你不想道歉,那么從現(xiàn)在開始,我也不必試著去原諒你了。”
“誰要你的原諒。”孫明淑握著自己的手腕,嫌惡地皺起眉頭。
安檸卻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孫明淑狐疑地看著她。
“我才16歲,我還不想死。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安檸盯著孫明淑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她在說什么?”
“她是不是瘋了?”
只有孫明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安檸繼續(xù)道:“昨天還是一個班的好同學,今天就變了。
在背后說壞話、把東西丟進垃圾桶、堵在廁所里撕衣服、打耳光……
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想,
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什么,才會被人這樣討厭?
可是沒有答案。
不想再這樣活著了。
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看人臉色,稍有不慎就會被逼入絕境。
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義!
這一切難道都是我的錯嗎?
我堅持不住了,我就要死了,
絕對不要輕易把這看作一場自殺,
因為殺死我的兇手就是……”
趙昕、孫明淑、張詩媛。
“這好像是余木桐的遺言啊。”有人聽出這段話的來源。
“余木桐?哪個余木桐?”
“就是之前跳樓自殺那個啊。”
“哦,那個女生啊。”
“可是她干嘛說這個?”
“閉嘴!”孫明淑大喊著,讓安檸不要再說下去。
安檸緩緩抬起右手,指向她,“拳腳相加,冷言冷語,視而不見,你,”然后轉向身后的觀眾,“你、你、你、你們,全都是兇手!”
被指中的人群開始沸騰。
“喂,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現(xiàn)在是在教訓我們嗎?”
“什么啊,又不是我們逼她自殺的。”
“你又有什么資格說這些話?真是惡心。”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嘛,講的這么好聽。”
是啊,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你們又知道什么?
甚至連余木桐這個名字都記不起來。
就是你們這些什么都不知道,人云亦云,只靠著片面得到的訊息就可以隨便改變自己心意的人,殺死了另一個活生生的人。
安檸向人群走去。
“6月27日,
今天又被堵在廁所里,
誰來阻止這一切吧,
誰來幫幫我吧,
拜托了,
誰來救救我。”
她前進一步,大家就跟著退后一步。
“6月25日,
全身都濕透了,
真是糟糕的一天,為什么一件好事都沒有?
為什么大家要這么對我?
這樣活著,到底有什么意義?”
一步。
“6月20日,
被當成透明人了,我竟然有些高興,至少不用再被折磨了。
可是好孤獨啊,不管哪種情況都讓人無法忍受。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好想消失……”
又一步。
“6月13日,
粉筆灰的味道真的很差,
大家為什么可以笑得那么開心?
他們說在跟我開玩笑。
我一點都笑不出來,這一點都不好笑!
每天都活在這種地獄里,怎么會笑得出來!”
一步。
“6月1日,
兒童節(jié),書包里有一串鞭炮。
真討厭,大家都很討厭。
是我做錯了嗎?
我拼命在做了,我也想討大家歡心,
可是完全不行。
還是不行。”
又一步。
“5月……”
所有人都被擠在門口,毫無還擊之力。
“夠了!”張詩媛從人群中站出來,“沒有人想聽你在這里說這些。是余木桐把明淑推下樓的,你現(xiàn)在是想把一切的責任都推給我們嗎?”
“呵,真是過分啊。”安檸自言自語道。
“就是,我們只是不想和那種人一起上學罷了,我們又沒有做什么。”
“和出賣身體換成績的人做朋友嗎?我可做不到。”
“完全就是自作自受。”
“明明是自殺的,學校還賠了一大筆錢,她家人現(xiàn)在指不定在那里揮金如土呢,你瞎操什么心!”
“聽說她父親在坐牢吧,這完全是遺傳了犯罪基因啊。”
“她做的壞事也不少吧。”
“就是就是。”
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全部都在推卸責任。
開什么玩笑。
“開什么玩笑!”安檸說。
“她自己難道沒有問題嗎?”
“聽說她的私生活很亂啊。”
“有人說和她做過。”
“看得出來。”
“這種人死了也沒什么吧。”
“死了也是活該!”
孫明淑也沖她喊道:“根本就不關我們的事。”
“你開什么玩笑!”孫明淑被安檸的氣勢嚇住,踉蹌著后退,跌坐在地上。
“當然和你們有關!”
“為什么你們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聽說、我朋友說、有人說。大家都在說,所以你就跟著說,完全沒有根據(jù)的話,就這樣輕易說出口,你們沒有想過這樣做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嗎?!”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我可沒說過那些話。”
“我也沒碰過她!”
“你們的同學被欺負,每天坐在同一間教室里,一起上課的你們難道就沒有發(fā)現(xiàn)嗎?”安檸捏緊拳頭,打斷他們,“真的一次都沒有沒有發(fā)現(xiàn)嗎?!”
“你們一個個袖手旁觀,冷眼偷笑,真的沒有關系嗎?!
你們難道不知道自己的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舉動會別人帶來多大的傷害嗎?!
開什么玩笑,又不是三歲小孩。
你們到底,還需要踐踏多少人的鮮血才能成長?”
眾人沉默。
“到最后都不明白自己做過什么的人,無意識的推波助瀾的人,和懷抱惡意犯下過錯的人同樣不可原諒!”
孫明淑捂住耳朵,“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我偏要說!”安檸揪起她的衣領,把她摔在欄桿上,“你知不知道站在這里的那一刻有多絕望!”
“我不知道,放開我!”孫明淑已經(jīng)潰不成軍,“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怎么樣?”
安檸扯過她的頭發(fā),強迫著她面對自己,“不敢看嗎?怕出現(xiàn)余木桐的臉嗎?你要是再拿以前的事來惡心我,”她指著樓下,“那就試試看下次躺在那的人是誰。”
孫明淑頹然地從欄桿上滑落,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安檸冷著臉,從自動分成兩撥的人群中間離開。
“對不起。”從劉翰東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他低聲說道。
安檸沒有回頭,這些悔恨、虧欠、愧疚全都來的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