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趙昕
- 純真的臉
- 薛了了兮
- 3137字
- 2019-03-19 14:05:02
張詩媛生日的那一天,趙昕死了。
安檸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事發后的第二天。
這天,她像往常一樣來到教室,課桌上被人用紅筆寫下“兇手”兩個字。
安檸向早就坐在位置上的劉芷萌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劉芷萌壓低聲音回答,“是孫明淑寫的。”
向前方望去,才發現圍在一起的幾個女生正在小聲哭泣。
孫明淑站起來,紅腫著眼睛看向安檸,“是我寫的又怎么樣,你這個殺人兇手。”
“我不管你發什么瘋,放學前我要看見我的桌子要恢復原狀。”
其中一個女生抽搭著鼻子質問道:“趙昕死了,你就是這種反應嗎?”
心里“咯噔”一下,安檸重復問道:“你說誰死了?”
“是七班的趙昕。”劉芷萌扯了下她的衣袖。
“你裝什么!”孫明淑擦掉眼淚,怒氣沖沖地說,“就是你害死她的,兇手!”
安檸沒有和她爭辯,而是飛奔出教室,朝七班跑去。
七班的人紛紛抬頭看著出現在門口的女生,饒有興趣地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哭泣聲戛然而止。
心臟在胸腔中狂跳,耳朵里襲來一陣轟鳴聲,站在門口喘氣的女生,慢慢往里走去。
“安檸。”高紅梅站起來,她的鼻頭和眼眶都是紅紅的。
是在為趙昕的死而哭泣嗎?真是虛偽,這個班級里,最希望趙昕消失的人就是高紅梅了吧。
但這種時刻如果不表現出合群的樣子,就會把所有糟糕的情緒都引到自己身上。出于這種考慮,如果是安檸的話,在這種情況下一定是因為開心到無法抑制而流出淚水。
女生的臉上泛著紅暈,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與高紅梅擦肩而過也不作停留。
“她怎么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來看看的吧。”
“她們關系有這么好嗎?我記得她為了高紅梅和趙昕鬧得挺不愉快的吧。”
“誰知道,畢竟人都死了,還能是來尋仇的不成。”
身邊的同學正在為這個舊同學的突然拜訪而竊竊私語,不清楚情況,以為她是來悼念的也不在少數。
趙昕的位置很容易辨認,安檸在擺著白色雛菊的那個位置前停下。
“還真的死了。”
“怎么可以,”女生喃喃道,“怎么可以就這么死掉。”
眼角似乎有淚水滲出,但絕不是因為難過或者開心這兩種情緒,而是因為憤怒和委屈。
桌上的花束被抓起,扔在后墻上然后散落一地,安檸沖上前將每一朵花都踩在腳下,不停地發泄,嘴里喊著:“你有什么資格就這樣死掉!”
“哇,她瘋了嗎?”
“她怎么可以這樣?”
瘋狂的舉動讓在場的人都瞠目結舌,教室里一下子沸騰起來,想來這個插曲又免不了變成大家茶余飯后閑談的流言。
在上課鈴響起前,周磊好不容易把魔怔的安檸制服住。
兩個人坐在操場的看臺上,遲遲沒人開口。
“你聽說了嗎?趙昕死了。”女生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
“嗯。”到校后第一時間就聽說了那件事。
“我還是不相信,她怎么會死呢?昨天還好好的。”女生皺起眉頭,似乎真的在為這件事的真偽煩惱。
“是真的,安檸。”周磊起身,蹲在女生面前,“她已經死了。”
“是哪個混蛋傳出來的?絕對是謠言,我不信!”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
男生不解地搖晃著女生的肩膀,“你到底還想做什么?你還在鬧什么?”
“死了就無罪了嗎?”
“已經有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難道還不夠嗎?”
長長的頭發散在兩邊,隨著低頭的動作傾瀉下來,蓋住女生大部分表情。
“不夠,遠遠不夠。”
周磊放低聲音,盡量緩和地開口:“安檸,你不可以這樣。”
“她是怎么死的?”
“意外。”周磊站起來,“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到河里,溺水死的。”
“意外?偏偏是在昨天?”
昨天是張詩媛的生日。
因為負傷者頗多,運動會的慶功宴并沒有如期舉行,而是推遲到一周后的周日,連同張詩媛的生日一起慶祝。
壽星自掏腰包請大家飽餐一頓,大多數人都很賞臉,除了本班同學也有不少舊日的朋友,趙昕自然也來了。
當天傍晚六點,學生們陸陸續續都到了,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開始喋喋不休地聊起天來。
安檸因為這個難得的好時機心情愉悅,巡視一圈和人群里的男生對視之后,開始往外走。
“我已經知道了。”路過的趙昕狠狠地瞪著她,“等會就讓大家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貨色。”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很期待。”安檸笑著回答。
時間過半,包廂里的燈光突然熄滅,音樂響起,墻上的投影儀開始切換班級里的照片,林余安和張子豪從門外推進來一個大蛋糕,氣氛正好。
唱著生日歌的同學將張詩媛被人圍到中心,女生閉上眼開始許愿。
安檸不禁想著,如果許愿有用的話,她一定認真對待每一個不被人記住的生日。但事實是自己許過的愿望重來都沒有靈驗過,掌管凡人愿望的神明一定常常翹班,才會讓人在無盡的夢里一直等待。
熄滅蠟燭,燈光沒有按時亮起,照片切換到最后是一段視頻——兩個女生將另一個女生推入廁所,按在洗手池里。
場面一度混亂。
“關掉!關掉!”有人在尖叫。
被黏在地上的腳,在開燈后自動退開一步,方才緊緊圍在一起的圈,只剩下幾個人零零散散站立著。
大家都把身體縮成一團,用手蒙著嘴竊竊私語。
“是你,是你對不對!”趙昕加大嗓門,指著安檸。
安檸聳聳肩,明知她在指什么卻顧左右而言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視頻里的人不是我。”
“是你故意拍的視頻,還在這種場合放出來,你想做什么?”
“嗯。讓大家知道你們是什么貨色。”被劇透時提到的那句話。
“重點不是你們在視頻里做了什么嗎?”林芳芳指出,“難道連這個視頻都是她合成的?”
趙昕看向早就嚇得腿軟的孫明淑,一句“都是假的”怎么也說不出口,畢竟這是難以令人信服的謊言。
“這是誤會。”關鍵時刻還是要看張詩媛。
“這個女生有些不好的習慣,她偷了趙昕的東西。”張詩媛看向趙昕,請求支援,被點名的人重重點頭附和。
“對,對,就是這樣。”
“趙昕她脾氣比較大,所以最后會變成這樣,被不知情的安檸拍下來。”張詩媛環視四周的目光停留在安檸身上,“雖然確實過分了點,但我想大家多少能理解吧。同學這么久,趙昕和明淑到底是不是像安檸說的那么不堪,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斷。”
“那個女生我知道,出了名的。”
“原來是高紅梅啊,難怪。”
“隨便偷拍別人也太過分了吧。”
“好好的生日會都被搞砸了,這種人還真是別有用心啊。”
輿論像墻頭草,東歪西倒。
安檸有些掃興。真相之所以遲遲不肯出現,真的是因為隱藏太深嗎?還是因為人們刻意的忽略,過濾掉自己不喜歡的信息呢?
原定計劃完全打亂,聚會早早就散場了。
“為什么不早點說!”孫明淑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她冒充余木桐,你明明知道不是高紅梅,你為什么不說?”
“明淑,這怎么能怪詩媛?你別被安檸氣昏頭了。”趙昕顯然是站在張詩媛這一邊的。
“你明明可以阻止的,可是事情還是變成這樣。”
“明明,”一切都是你授意的,話涌到喉嚨口,又被硬生生咽下,孫明淑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周磊厭惡的表情。
安檸失魂落魄地回到班上。
任課老師認真地點名,一一詢問缺席的人是否請過假。教化學的老師,人長得沒有什么辨識度,就是格外的黑,所以大家總是說化學老師是實驗失敗后毀容的。
以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開頭,慢慢切入教學內容,很有趣的課堂,但是安檸實在是無心聽講,面無表情地無視他的冷笑話。
班會課上,班主任特地把一整節課都用來進行安全教育了。
“七班的同學意外溺水了,大家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一句話又引起一片議論,猜測被證實了。
不少人都朝安檸看去,顯然是把這兩天發生的事連系起來了。
“真是可憐。”有人說了一句,立刻得到大多數人的附和。
可憐?
安檸忽然心緒難平起來。
她死了。
她已經死了。
就像所有人告知的那樣,死亡成了既定事實。
所以你應該原諒她,和所有知情不知情的人一起悼念她。
那么那個在風雨交加的夜晚獨自死去的女生呢?誰又記得她,誰又知道她曾經經歷了什么?在她死后可有人說一句“真可憐”?
這個社會譴責罪人——直到死亡的降臨。人們常說“死者為大”,死,對她們來說是救贖,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
這個社會同情弱者——直到他們變得強硬。安檸的不依不饒,在這塊早就腐朽不堪的遮羞布上燙下一個洞。
不是簡單的因為意外結束年輕生命的可憐女生,而是作為“欺凌者”被釘在恥辱柱上接受眾人唾罵的時候,再來和我談原諒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