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郁言聞聽染幽此話之后,許久都不曾說話,染幽見狀便小心翼翼問道:“夫人,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楊郁言忽而笑了一笑,略有幾分苦意,然后道:“也好,如此便不辜負了。”
染幽馬上道:“是呢,員外也是這么說呢。”然后便隨著楊郁言一道去往楊夫人房中侍奉了。
待到日落時分,楊夫人見楊郁言還未回府去,便道:“郁言,我并無大礙,不過休息幾天便好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楊郁言因心中煩悶,只想在丞相府中清靜清靜,又可專心日夜侍奉母親一陣子,便道:“母親身體不適,做女兒的理應侍奉床前,豈有自己回去躲懶的道理,母親就讓女兒在您這里盡一盡孝心罷。”
楊夫人笑著撫摸著楊郁言的手道:“我是擔心你不回去,無人陪著致修,男人嘛,都是希望妻子溫柔陪伴左右的。”
楊郁言一聽這話,不由得心頭一酸,卻不想母親為自己擔心,只得不動聲色道:“母親放心罷,女兒與他的情義母親是知道的,即便是不在左右,也斷斷生不出什么嫌隙的。”
楊夫人方道:“是呢,我看致修也是個好孩子,當時你父親還不太同意你們的婚事,現在想一想,倒真是他多慮了,雖說致修不大合群,卻是十分有自己的見解堅持的,是個可造之材。”
楊郁言因不想再與母親談論元致修,便好言勸著母親睡下了。待母親睡下之后,便又回到了自己當年的閨房之中,眼看著房中的一切如舊,都是自己當年喜歡的樣子,又見著許多當時與元致修情投意合時的往來之物,再想起大婚那日琴瑟和鳴的情景,不由得以今比昔,潸然淚下。
染幽看見,忙問:“夫人,您是怎么了?”此時向晴向染幽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問,染幽見狀,便也不再說話了。
卻說因查辦嚴馥瑞和楊宗繁一案有功,皇上特晉封了余琩澈正一品的中書令,又令宋書懷補了刑部尚書的空缺,以示嘉獎有功之臣之意。如此一來,楊繼普的壓力便更加大了,其屬下官吏辦事亦是左右束縛,不得其意。
日久天長下來,在余琩澈和宋書懷的彈劾轄制之下,便又有不少的官員遭受了查辦降職甚或是革職流放,雖然其間楊繼普亦做出不少努力,奈何皇上有意削弱他的實力,到底也是無濟于事。
轉眼之間便到了十月十五的下元水官節,花間袖中自是一片熱鬧景象,各色彩袖殷勤,各種公子王孫往來穿梭、絡繹不絕,直叫人在這鼎沸繁華中迷失本心。
這日,除卻念奴所邀請的一干人等,容蘭也邀請了幾位相熟的公子。還有夢窈,因覺得與鴻影相交甚厚,便邀請了楊宗茂,另又邀請了十幾個相熟的賓客。
待到吉時,道士開始做法事之時,念奴便和一眾賓客來到了后院之中一起圍觀。只見那道士略有些年紀了,桃木劍、朱砂黃紙、八卦鏡是一應俱全,但聽他邊作法邊口中念念有詞道:“稽首虔誠拜昊天,昊天今日赴經筵。經筵里面金光現,光現空中寶珠懸。珠懸碧落朝元始,元始說法度群仙。群仙踴躍禮太上,太上彌羅無上天……”
待到那道士將經文唱罷,眾人又都在香案前祈福禱告了一番,復又回至瑾瑜臺中以避寒涼。
見賓客皆已回去,念奴也將要轉身離去之時,不想卻被那道士叫住,笑呵呵以手指在她眉心輕輕一點,然后依舊笑道:“這位姑娘,贈你靈犀一點,他日助你苦海登岸。”
念奴聞聽此言,心中著實一驚,卻并未多言,只是向那道士略一點頭示意,然后便與芙影回了瑾瑜臺。見離那道士遠了,念奴方問芙影道:“這道士是你請來的嗎?從哪里請來的?”
芙影便道:“這道長名為滄臨,是他自己找過來的,前些日子,因我們花間袖放出風聲,要于今日做法事祈福,這道士便尋來了,又說了許多玄妙的話,我覺得有幾分意思,便請他來了。”
念奴道:“他都說了些什么玄妙的話?”芙影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念奴便知那話事關機要,于是不再問,只道:“這道士怕是有些來歷的,日后若是他再來,便請他進來見我,不必攔著。”
芙影邊答應著邊與念奴一道回了瑾瑜臺。哪知一回到瑾瑜臺,便見著了云子衿,只見他微微喘著粗氣,道:“念奴,為何要躲著我,如若不是聽致修兄說起花間袖今日有法事,我還不知道呢。”
念奴輕輕笑道:“怎會?云公子多慮了,念奴不過是病體初愈,便借著下元節來驅除邪祟,花間袖平日里的賓客那么多,丫頭們提醒不及、一時有所遺漏也是在所難免,還望恕罪。”
云子衿見念奴對自己的態度竟是如此疏遠客套,一時間便怒由心生,只是大庭廣眾之下也發作不得,只得強忍了下去。
想再與念奴說些什么,卻只見念奴淺施一禮,然后道:“云公子既然來了,就嘗一嘗花間袖為下元節準備的糯粉圓子罷,念奴先行告辭。”說罷,便起身其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倒是元致修因前兩日去邀云子衿一道前來花間袖,才得知念奴并沒有邀請云子衿,因不知道他二人因何事鬧了矛盾,也不好多言,只想著趁此機會為他二人認真說和一番,卻不料看見了這番景象。因見云子衿惱了,欲要上前幾步追上念奴。恐事態鬧大不好收拾,元致修便趕緊快走幾步到了云子衿的面前。
此時云子衿心中自是十分惱怒,想這一年來,聽說念奴病了,一開始是日日一得空閑便前來探望,誰料念奴總是推脫不肯見他,后來便是幾日一來,念奴依舊不肯見他,連他舉薦的大夫都不肯認真一見。好容易聽說好了很多,卻還是不肯見他。饒是今日這樣大宴賓客,居然獨獨不邀請他,還是托元致修的福才得到消息,偏生今日父親又尋他有事,好容易完事過來,念奴卻待他如此態度,叫他如何不惱?
但見元致修拉住云子衿的衣袖道:“今日人多,有話改日再說。”云子衿見元致修如此勸說,便也只得作罷,一邊瞧著念奴那不盈一握的纖妙身姿往來穿梭,一邊同元致修和梅立鶴他們心不在焉地說著話。
待到賓客逐漸散去之后,念奴便與翠鳴回了房中,云子衿想要去房中找念奴問個清楚,卻被芙影攔下了。只聽云子衿道:“芙影,你不要攔我,我就只問她一句話,問完便走。”
芙影道:“云公子,你想問什么話,只管問我就可以,我這里都有答案。”依舊攔著云子衿不肯讓他入內。
云子衿急道:“為何如今你也要如此待我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們生氣了還是怎樣,到底要給我一個明白話吧?”
芙影道:“姑娘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她已經決定的事情,他人如何能夠扭轉她的心意呢,況且她總有她的道理在里面,云公子何必苦苦相逼,兩下相傷。”
此時,元致修因回頭不見云子衿,便料定云子衿必是還在里面糾纏,便趕緊轉回身去尋他。
一進瑾瑜臺,便見云子衿正在與芙影理論,遂幾步行至云子衿跟前,扶住云子衿的肩膀道:“子衿兄,先隨我離開,改日我再來替你跟念奴姑娘說和,今日這情形,怕是無論如何她也不肯相見的。她那般心智之人,又不是小女兒撒嬌賣乖,只怕如此定是有緣故的。”
這一番話,倒是點醒了云子衿,對,念奴如此行事定是有緣故的,只是不知道她的下一步計劃如何,想來定是要實施了,且已經將他云子衿排除在了計劃之外。只是這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與元致修聽,便只得順著元致修的意思,隨他出去了。
再往后,云子衿雖是依舊時常來尋念奴,只是念奴皆以各種理由將他推脫不見,著實令云子衿著急和氣惱,卻又無可奈何。但是所擔心的念奴的行動卻一直沒有實施,又令云子衿感到幾分安心,如今沒有什么行動便是好消息吧。
逐漸地,臨近年下了,花間袖里又熱鬧了起來,置買果品菜肴、添置新衣新鞋、祭拜各路神靈,好不熱鬧。這日,程嬸又送來了花間袖令她織補的衣裳,交付與亦昭的時候,程嬸又悄悄囑咐了一句道:“亦昭,這里面有一雙我做給你們姑娘的鞋子,你且叫她去試試,哪里不合適的話,我再拿去改,應是差不多的。”
亦昭也低聲道:“那我便替我們姑娘多謝程嬸了,勞您費心了。”
卻不料,他二人的這幾句話正巧被假山后路過的夢窈的丫頭之桃聽見,她雖是心下奇怪,卻也并未做多想,便徑直去了廚房。
亦昭送走程嬸之后便拿著東西交與了翠鳴,再由她分發到各個房里。交過去的時候,亦昭又低聲囑咐了翠鳴,讓她將那鞋子給念奴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