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顧家員外又出遠門去了，瑾庭也因為生意上的事跟幾個掌柜出門去了，卿焉落得個好生自在，又可以大展身手了，于是和映蓮換了衣裝出得門去。于江宅外故技重施，以瑾庭的名義邀約江灝出府相聚，這招可真是屢試不爽，果然不一會兒，江灝就收拾停當出來了。

這江員外雖然感到有些奇怪，為何這兩年瑾庭每次都是親自來門口將江灝約出去卻不進府，但轉念一想，跟瑾庭在一起，必然不會出什么差錯的。瑾庭這孩子處事沉穩，且于生意上多有歷練，也可以借機讓江灝多學習學習，所以也并未多想，只交代江灝凡事要多向瑾庭請教才好。

江員外放縱江灝多與瑾庭往來的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卿焉，卿焉入門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兩個孩子感情好倒還不是最重要的，最讓江員外倍感欣慰的是卿焉的見識和抱負，竟然不下于她的哥哥瑾庭。雖然她不曾涉足顧家生意，但日后稍加點撥，必定不輸瑾庭，最關鍵的還是，江灝肯聽她的規勸。日后有卿焉這孩子做江灝的內助，不愁江家的鼎盛之勢更勝從前。

且近日來生意上煩擾紛爭已讓江員外倍感煩亂，于其他事務上則是并無過多顧及，且由著孩子們去吧，這日后的天下還不都是他們的。

待江灝登上馬車，他三人便準備去往水煙閣，先行通知念奴瑾庭愿意幫助他們的這個好消息。一路之上，車馬聲都仿佛提高了音調為他們慶祝一般，三人都笑逐顏開地說鬧著，偏偏誰都不肯在言語上吃半點虧，這主仆三人日后該如何相處？讓他人看了去，成何體統？就連他們自己都認為念奴的這些擔憂不無道理。

正在混鬧之際，聞聽街市的一角頓時人聲熙攘，三人不約而同地掀開一側的簾子看出去。前方的墻上應該是新張貼了什么告示，引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圍在那里駐足觀看，很多人都頷首稱贊的模樣。卿焉這顆好事的心又不安分了，非要下去看看。江灝便勸她道：“無非是官府的一些什么裝腔作勢的文書，與我們有什么相干，何必又湊這一次熱鬧，倒不如趕路要緊。”

卿焉不等江灝說完，就邊下車邊說道：“怎么會與我們無干呢？這顧州城的大事小情不都與我們息息相關嗎？更何況還是官府的告示呢，我們兩家不都是仰仗著官府的抬舉與眷顧做生意嗎？”說著卿焉背朝著江灝揮揮手就朝人群走去了。

江灝連忙隨在卿焉身后跳下車來，生怕卿焉一個人有什么閃失似的。

卿焉仗著身材嬌巧好容易擠到了人群的前面，片刻之后終于出來了。江灝趕緊將她迎出來詢問貼的是什么告示，江灝不比卿焉手腳靈敏，擠了半天也沒有擠進去，只好來詢問卿焉。

卿焉撣撣被擠得稍顯凌亂的衣衫，心不在焉地答道：“是新上任的知縣大人的陳情表，新官上任三把火，估計顧州的市井之間要更加繁華昌盛了，也算得上是我顧州百姓之福吧。”卿焉說完又小聲嘟囔了一句：“原來我們顧州新上任的知縣姓陳啊。”

由于時辰尚早，水煙閣脂玉廳里的客人還是寥寥無幾，卿焉他們三人便撿了靠近舞臺中間的一張桌子圍坐下。

他三人剛歇一口氣的功夫，就聽到由遠及近的一串腳步聲散亂地傳來。隨即，媽媽便迎了過去：“陳公子，您來了，請上座……”這語氣明顯較之前熱絡許多，卿焉不由得微微轉回頭去偷瞄一眼，竟是前些日子差點沖突起來的那位陳公子。

卿焉心頭不禁一驚，陳昱楠，知縣陳大人？還有媽媽對他的態度，這媽媽是何等精明之人，豈會吃半點虧的？莫非……若真是如自己猜想的，那日后少不得要對這個陳公子退避三分了，自古民不與官斗，更何況這個陳昱楠怎么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個明事理的人。

待到脂玉廳這番聲色繁華的過場結束之后，卿焉三人又悄悄地溜進了后院。卻不想被媽媽撞個正著。這兩年雖然媽媽睜只眼閉只眼，予了卿焉不少方便，但終究沒有明里許他們進出，故而卿焉還是有所忌諱的。細細想來，媽媽也真是高明，既收了卿焉他們銀錢，還保留了隨時禁止他們進出的權利。

卿焉見媽媽就站在走廊的正中位置，連忙上去笑顏作揖道：“媽媽萬福，我這兩日又為念奴姑娘填了兩首新詞，急于交與念奴姑娘，還望媽媽行個方便。”

媽媽低眉一笑，腰肢微微晃了一晃，不疾不徐道：“我也知道瑾庭公子江灝公子與我們念奴都是君子之交，如茶似水一般，但我這水煙閣畢竟是生意人家，現如今念奴歲數也逐漸大了，實在不好如此私下相見了……”

江灝見狀，也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去，遞給媽媽一個素錦的錢袋子，媽媽接過沉甸甸的袋子打手一摸，笑容便似一朵花一般，迅速開滿了整個臉龐。

卿焉接話道：“我們自然懂得水煙閣的規矩，該花銀子的地方我們也必不會比旁人少的，且日后念奴姑娘迎客、贖身，我們也可以與其他客人公平競爭吧？媽媽該不會是擔心我們江家和顧家的財力不濟吧？或者媽媽是憂慮我顧瑾庭的品貌不入念奴姑娘的眼？”

這番話著實讓媽媽有些意外，咽了口吐沫，終于沒有將心中的話說出口。須臾之后方才轉言道：“瑾庭公子玩笑了，在顧州城，江家和顧家的富貴，又豈是我等可以想象的，且瑾庭公子與念奴的交情，我也看在眼里。作為念奴的媽媽，我也希望念奴日后能有個好的歸宿，若能進得顧家的門，那倒真是我家念奴的造化了，幾世也難修到這樣的福氣呢。”雖是口中這樣說著，但看著卿焉極其認真的樣子，媽媽心中的萬般疑慮怕是也只有自己慢慢消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