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公子”入信陽

1928年12月29日，張學良宣布東北易幟，服從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治中國長達16年之久的北洋軍閥時代從此結束，中國進入了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治時期。

然而，戰(zhàn)爭并未因此結束。

由于國民黨內部派系紛雜，國民革命軍內部四分五裂，在北伐戰(zhàn)爭中發(fā)展壯大的各地方實力派，對于南京政府的“統(tǒng)一軍政”，明里暗里實施抵制，在1929年1月全國編遣會議召開之后，新的戰(zhàn)爭便在國民革命軍內部拉開序幕。

首先打響的是蔣桂大戰(zhàn)。當時桂系首領李宗仁的第四集團軍總部設于武漢，李宗仁以“武漢政治分會”主席的名義，越權將南京國民政府任命的湖南省省長魯滌平免職，同時派兩師兵力由武漢進入長沙，將魯滌平趕往江西，桂系隨即控制了湖南省。

“湘案”，成了蔣桂戰(zhàn)爭的導火索。

蔣桂戰(zhàn)爭，亦成為1929年國民黨內部各軍事集團之間一系列戰(zhàn)爭的導火索。

在桂系敗北之后，蔣馮（馮玉祥）戰(zhàn)爭、蔣張（張發(fā)奎）桂戰(zhàn)爭、蔣唐（唐生智）石（石友三）戰(zhàn)爭相繼爆發(fā)。

在這一系列戰(zhàn)爭中，戴笠以“軍事雜志社記者”的公開身份，帶著賈金南，深入戰(zhàn)爭前線以及交戰(zhàn)各方防區(qū)，秘密搜集軍事情報。在這一年的情報生涯中，戴笠提供的最重要最有價值的情報，莫過于唐生智所部的異動及軍事部署；最驚人之筆，亦為策反唐部周偉龍。

唐生智，字孟瀟，湖南東安人，生于1890年，畢業(yè)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湘軍將領，北伐初任國民革命軍第八軍軍長，寧漢對立時期作為漢方軍事實力派人物，出兵討蔣。蔣介石下野后，桂系為占領兩湖，打通南京至兩廣的通道，出兵討伐唐生智。唐生智兵敗下野，所部被桂系收編。

蔣桂戰(zhàn)爭爆發(fā)后，蔣介石起用唐生智，助其收回所部，并任命唐生智為第五路軍總指揮，率部參加蔣馮戰(zhàn)爭。然而在蔣馮戰(zhàn)爭尚未結束之時，唐生智謀變倒戈，悄然加入反蔣陣營，與叛馮投蔣的馮部舊將石友三，約定舉兵反蔣。

唐軍發(fā)生異動時，戴笠正遠在潼關，得到消息后，為掌握第一手情報，探清叛軍虛實，偵察唐部兵力部署和內部情況，旋即從潼關出發(fā)，日夜兼程趕往信陽。

信陽為河南軍事重鎮(zhèn)，在唐生智所部控制之下，設有軍警督察處，由第五路軍總指揮部憲兵營營長周偉龍兼任處長。戴笠在啟程之初便已做出決定：會會周偉龍。

周偉龍，字道三，湖南湘鄉(xiāng)人，生于1899年，畢業(yè)于黃埔軍校第四期政治科，北伐時加入唐生智的第八軍。

戴笠與周偉龍并不相識，但有一個人與周偉龍私交甚好，這個人就是曾在胡靖安的情報聯(lián)絡組工作的東方白。胡靖安的情報聯(lián)絡組存在時間不長，卻由于情況特殊，每個成員也都處于特殊時期，相互之間都相處不錯，戴笠與東方白也建立了較為深厚的個人感情，因此透過東方白，戴笠對周偉龍的情況略知一二。

貿(mào)然登門拜訪，打的就是東方白這張“王牌”。

但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順利，趕到信陽城外時戴笠才發(fā)現(xiàn)，信陽城已經(jīng)實施戒嚴，城門口軍警林立，逐一盤查每一位過往行人。

此時天近黃昏，戴笠沒有冒險進城，而是帶著賈金南來到城外小李莊，找到李莊小學。

賈金南很是不解，進不了城應該先找個地方住宿，然后再想辦法，跑到城外的小學堂干什么，難不成戴長官在這遠離滬杭的中原偏遠小村，還會有同鄉(xiāng)故舊、結拜兄弟？

戴笠在這里自然不會有同鄉(xiāng)故舊，更不會有結拜兄弟，但卻不乏新交契友，李莊小學的李校長，就是他前不久在徐州新結識的朋友。盡管尚無深交，戴笠對李校長卻是非常信任的，那是因為李校長同樣“忠蔣”。當然，李校長的“忠蔣”與戴笠不同，李校長的觀點極為樸素，即反對地方軍閥爭奪地盤，占地為王，希望他們歸順中央，熄滅戰(zhàn)火，讓老百姓過太平日子。

李校長正在油燈下批改作業(yè)，忽聽門扉輕輕響了一下，驀然回首，發(fā)現(xiàn)戴笠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戴笠原本面色偏黑，又經(jīng)年風吹日曬，皮膚愈發(fā)黝黑。屋里燈光昏暗，戴笠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面黑齒白，令李校長錯愕良久。

“雨農(nóng)兄，你這樣像幽靈一樣，膽子小的真讓你嚇死了。”看清是戴笠后，李校長不無嗔怪地說。

“你老兄不信神不信鬼，想必嚇不到你。”戴笠嘿嘿笑著，接著話鋒一轉，“聽說信陽城里到處都在抓奸細。”

“豈止是城里，連城外都在挨家挨戶清查戶口，搜查過往旅客、行人，懸賞捉拿蔣軍密探。”

“哦，有這么嚴重？”

“道路已經(jīng)封鎖了，你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還是先在這里避避風頭吧。”

“避風頭？等風頭過后，再有價值的情報也是廢紙一張了。”

“不管怎樣，我先安排人給你們準備晚飯，有什么打算，吃完飯再計議。”

李校長說話干脆，辦事利索，很快為戴笠準備好晚飯。當晚，戴笠與賈金南就住在了小學堂，并與李校長商量出一個混進城去的好辦法。

第二天一早，戴笠打扮成在京城讀書的富家公子模樣，穿上綢面皮袍，戴上金絲眼鏡，胸前別一枚清華大學校徽，坐上人力車，由賈金南拉著，直奔信陽城門而去。

李校長則先一步進城，化裝成大戶人家管家的模樣，從里面接應。

在城門口，李“管家”對把守城門的士兵稍作打點，又與回家過年的“大少爺”一唱一和，“大少爺”便順利通過了城門。

進得城來，發(fā)現(xiàn)氣氛果然非同一般，四處軍警林立，戒備森嚴。如果僅僅是偵察敵情，搜集情報，倒也不會有什么大的風險，偏偏戴笠要去會見周偉龍，這毫無疑問增加了危險系數(shù)，甚至吉兇難測，兇多吉少。

做過一番偵察后，戴笠叮囑賈金南：

“天黑前不見我回來，你立即設法出城，連夜返回徐州，報告信陽城內部署情況與我的殉職經(jīng)過。”

安排好后事，戴笠徑直來到軍警督察處，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東方白的名片，交給衛(wèi)兵進去傳報。須臾，里面?zhèn)鱽砼d奮的喊聲：

“快請！快請！”

不等衛(wèi)兵跑過來通報，一位身披大衣、與戴笠年齡相仿的軍官已迎出門外。

軍官看到戴笠，猝然止步，倏地拔出了插在腰間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