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月思慮之際，房內傳來響動聲，推開房門，見祝宋一手撐著石桌勉強穩住身形，應當是他想要行動卻因身體尚為康復險些摔倒導致。

他的身側有悉娜陪護，悉娜焦急擔憂，手停在半空，終于不忍看下去，道：“大巫祝，還是讓我攙著您吧……”

這次祝宋沒有拒絕，他面色慘白，封成謙問，“你可考慮好了？”

祝宋沉默片刻，似終有決斷，他虛弱道，“悉娜，你出去。”

悉娜一愣，不明白大巫祝有什么話是不能和她說，卻要跟兩個窮兇極惡的中原人說的，雖心中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的退下了，并關上房門。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們要聽仔細。”

祝宋道：“百年以前，長虛道人發現玄石蹤跡，創東廷，覆江山，遂天下格局大變，東廷一躍成為不可覆滅之強國，想必這段歷史你們比我更為熟稔。”

“沒錯。”這段歷史在東廷史書上作為重中之重，目的就是讓學生們知道玄石的重要性，沈霽月在太學院讀書時就被太傅念叨的耳朵起繭，就是讓她倒背也能背的從善如流。

“咳。”祝宋咳了聲，“其實，這不是全部的歷史。長虛道人作為開國軍師，不僅制造出玄鐵，更是發現一條由玄石構成的山川，長虛道人當時大為吃驚，花了十數年時間一路探尋，繪制成圖，最終發現這條山川由東廷至大炎，玄石山脈整整跨過兩國，價值無窮，是天地造化之物，他遂將這條山脈起名為龍脈。”

沈霽月聽之一震。百年間，玄石一次又一次的被挖掘，開采，而國境內的資源在這么多年的使用之后究竟還剩下多少，他們無從得知，玄機閣向來將這些機密保護的很好，只有皇帝才知曉。

而坊間早有傳言，東廷國內玄石已盡，已是強弩之末。

玄機閣的種種行為也讓沈霽月逐漸相信資源已竭，卻不料竟還有隱秘！

“這條龍脈便在我腳下么？”沈霽月看向祝宋，后者搖頭，“是，也不是。龍脈所象，以玄石為始，炎石為末，最純粹的一批玄石早在當年便被開采殆盡，所以如今的炎石也只是一個劣質的替代品罷了，算不上真正的龍脈。長虛道人得出此結論后，為保東廷千年長存，便派下一支隊伍在這里守護炎石，這支隊伍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與朝廷脫節，并繁衍后代，延續至今。這，便是烏坦一族的由來。”

如此一來，那么之前沈霽月和封成謙心中的一些疑點也清晰了：為何烏坦一族說的是中原語，又為何祝宋堅持長守于此，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直以來，我們為守護龍脈常駐于此，沒有人打擾我們，倒也算得上安居樂業。直到三個月前，有人打破了現狀，將炎石的消息透露出去，這才引來禍端。”

“是誰？”

祝宋眼中有一瞬間的失落閃過，他偏過頭，擺明了是不想說的態度，“這不重要。”

“話已至此，你還有什么想隱瞞的嗎？”

“我說了，那無關緊要。”祝宋有些不耐煩。

久久沉默的封成謙道：“為何要將此事告知我們？”

“數月以前我們失去了與東廷的聯系，如今烏坦已空，我只得將此秘密托付于你二人。”祝宋喉頭干啞，他抿了口水才勉強清潤嗓子，看向沈霽月和封成謙的眼神中懷有感激“悉娜都和我說了，若非你二人在，恐怕大炎軍隊早就踏破了這里。”

之前的事他沒有計較，局勢這般緊張也不容他計較。

“既然你早知炎石作用與玄石一般無二，為何還要照著我給你的假配方試驗？”

“實不相瞞，歲月流逝，亦有諸多原因，很多東西不再復存，就連我也只是一知半解。說來，也皆因我好奇心起才著了你的道……罷了，這些都不必再說，我聽悉娜說你們見著阿元了？”

“正是。”

“他如何了？”祝宋激動的險些站起來，沈霽月道：“他很好，只是我們遇到他的時候他身上有些傷，皆是皮肉之傷，并無大礙。實不相瞞此次我們前來，也因受他囑托，阻你誤殺無辜之人。”

“說起來，我們臨行之時他還托我把這封信給你。”封成謙從懷里拿出信件，遞給祝宋。

沈霽月卻是一愣，什么時候的事情，她為何不知？

“阿元……”祝宋捏著信，手微微顫動，看完后他闔眸，神情很是悲傷喉：“我如此待你，你卻不怪我么……”

沈霽月倏地想起自己曾聽到烏坦族人私下交談時說到祝宋祝元二人有所矛盾，都是源于一名女子。會不會是因為兄弟二人同時愛上一名女子，而導致手足相殘呢？

在她心中揣測的時候，祝宋已恢復平靜，似乎心中下了什么決定，他緩緩拾起桌上骨笛，吹奏一曲悠揚的調子，只見從地宮的狹縫處鉆出一條青花蛇，爬行到他腳下。

手起刀落，血濺四周。蛇劇烈扭動，腹部已被剖開，他從其中拿出一個牛皮卷軸，浸入水中，血跡從其上脫落，他撈了出來擦干。

做完這一切后他將牛皮卷軸遞到沈霽月手里。

“無論如何，多謝你們對我族人的幫助，烏坦山已空，我們的使命也不再存在，唯有聯絡東廷這件事就麻煩姑娘與公子了。”

沈霽月低頭，牛皮卷軸上赫然畫著一幅地圖，從東廷至大炎的山川河流，繪制的極為精細，其中有一條紅色的線尤為明顯，沈霽月直覺——這便是祝宋口中長虛道人當年留下的“龍脈圖”了。

如此重要的東西交到她手里，沈霽月驚訝，“你有何打算？”

“這里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長居此地百年，難免有了感情，如今龍脈之末已毀，我無顏帶領族人回歸東廷，只得離開，避免不必要的死傷。這是龍脈圖，姑娘請收好，大炎已有發覺，請姑娘務必不要讓它落到奸人手中。”

“為何要給我？”沈霽月不明白，難道他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能為一群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姑娘是心懷大義之人，這龍脈圖交到你手里總比落入大炎手中放心。”他虛弱的咳了聲，十分抱歉道：“之前諸多誤會，還望你們不要計較，稍后我便會為公子驅毒。”

他看向封成謙：“順便，能否請你們聯系阿元，告訴他一切都結束了，我希望他回來。”

“……我，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