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空,和前兩天烏云壓城下冰雹截然相反。
程家彎地處偏僻,偶爾會有妖物從天空路過。
幸而都是些不愿與人類結仇的妖物,不然程順的日子不會好過。同樣,程順御器境三重修為對那些飛行妖物也充滿震懾。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打落。
本著互不侵犯的原則,程順與路過的妖物相安無事。
空氣很冷,凍骨寒,連呼吸都不順暢,冷風很嗆鼻子。對修士來說,冷風不算什么,除非修行出了問題才對陰風敏感,容易遭受邪氣入體。
程順在院子里堆柴燒火。
院落籬笆都被拆解丟入火堆中,程家彎只有他一戶人家,籬笆可有可無。
篝火明亮,與月光爭奪院子的照明權。
火光近處比月光照的更明,明黃色的光芒徹底掩蓋了清幽冷的月光。而遠處月光傾瀉大地,卻是火光無法比擬的。
一只只野鬼從墳墓中蘇醒,端坐墳頭吸收月華。
偶爾撇過目光,注視程家彎如夜明珠一般的火光。
明天肯定要打霜。
程順盯著一朵逆風而來的烏云。隨即收回目光,蹲下身從火堆中掏出暗紅色木炭,在其上擺放一個個紅薯烘烤。然后拍拍手,把手上的泥土拍落,從簸箕取出一個白面饅頭用竹條插上,放在炭火上烤。
隨著竹條旋轉,白面饅頭很快就被烤得金黃。
食材香味引來嘴饞的野鬼,希望程順能夠祭祀他們。如果程順不給,他們是無法得到那團氣的。
程順將饅頭遞給野鬼,野鬼抓起一團形似饅頭的氣體,大口吞入腹中。
程順把饅頭一條條撕下來送進嘴里,脆有嚼勁回味微甜,讓人很滿足。野鬼吸收五谷精華,并不能帶走實體。
天上烏云落地,如同一滴,滴入清水的濃墨。不同于濃墨滴入清水后很快散開,烏云凝聚成一個身穿粉紅色蕾絲連衣裙的赤足少婦。
赤足少婦從濃霧中走來,身后濃霧如有靈性一般融入她的身體。赤足少婦出現,程順身邊野鬼躲入黑暗中悄悄隱沒,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刻意避開赤足少婦。赤足少婦對此見怪不怪,她還沒有能力號令野鬼,最多互不侵犯。
“報仇的話等我先吃飽。”程順無視少婦,自顧自的從炭火中扒出紅薯剝皮。
赤足少婦翻白眼,一把三尺青鋒劍閃爍寒光刺殺程順。
程順沒有理睬少婦手中利劍,反而趁著熱乎,大口大口的吃紅薯。在這寒冷的夜晚,能吃上熱乎乎的紅薯,夫復何求。生怕赤足少婦給他搶了去。
“你就那么想做飽死鬼?我偏要你做餓死鬼。”赤足少婦加快腳步。
兀地,篝火旁邊的柴刀從地上升起,撞開劍鋒改變三尺青鋒軌跡。赤足少婦控制三尺青鋒往回劈。
殺了山貓妖,就得償命。
至于山貓妖所作所為,在赤足少婦看來理所當然,誰敢說個“不”字,就是與她為敵。山貓妖死相難堪,被人割下頭顱。刺痛她的心。
赤足少婦一路尋著山貓妖氣息找到程家彎,找到程順。
程家彎在赤足少婦印象中早已衰敗,一百年來就沒出現個像樣的武者或者修士。先是男丁死絕,然后寡婦改嫁。
如今程家彎人氣稀薄,放眼望去,就是一個空了的山村。屋舍照樣有,不過已經被蛛網蛇蟲鼠占據。
老嫗前兩天過世的消息,赤足少婦早已得知,卻沒想到這個陌生的程順竟然殺了她的山妖貓。
“外鄉人,你為什么要殺喵喵?”赤足少婦一劍逼退程順。
這個人類擁有御器境三重修為,程家彎祖輩可積累不下這份福緣,這片窮山惡水也沒有那份氣運。
他是個外鄉人。
外鄉人冒名頂替一個不值錢的身份,這讓人很困惑。
“為民除害,義不容辭。”程順吞下紅薯,面容嚴肅的說道,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是開玩笑。
“為民除害,說得好啊,那我殺了你不就是為妖除害。”赤足少婦豐腴身材魅惑無比。手中三尺青鋒再次飛向程順。
既然都是御器境,那就用御器境手段來結束戰斗。
赤足少婦神魂操控三尺青鋒奪取程順人頭。
三尺青鋒儼然有生命一般,不將程順人頭割下來不罷休。柴刀上挑,野蠻改變三尺青鋒軌跡,然后貼緊三尺青鋒,引導三尺青鋒走勢。
動了。
程順吃完最后一個紅薯,弓身沖殺赤足少婦。
論修為,他是御器境三重,對方御器境四重。
但是實戰經驗,赤足少婦未必有他豐富。
撿尸人游走各大戰場,妖怪山脈,沒有一身本事,如何能來去自如。
程順親身參與的大大小小戰役,不下于五十場,一旁觀看過的戰役,從沒有刻意去記錄次數。
說的不好聽點,他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十三歲從軍,十八歲退役,曾獲得十五枚二等功勛章,九枚一等功勛章。
退役后,成為撿尸人,常年在尸山中摸爬滾打。
兵器離手,赤足少婦眼睜睜看著程順撞入她的懷中,避無可避。完全沒想到御器境三重還有人神魂如此強大,一邊分心控制兵器,一邊還能肉身搏斗。
赤足少婦滑落菜地,一口老血吐在大白菜上。然后輕柔胸脯。這個人真該死,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只是一個沖撞,就讓她五臟六腑翻滾。赤足少婦從懷中取出一兵俑拋出去。
兵俑迎風就長,等到落地,已然七尺有余,兵俑左手持盾右手持劍,沖殺程順。雙眼開合之間,有紅光閃爍。
程順本就是一個兵,狹路相逢勇者勝。
兵俑激發他內心深處的暴戾。對他來說從來沒有不戰而退。柴刀已經在空中牽制赤足少婦的三尺青鋒。而他則與兵俑肉搏。
兵俑憑借盾牌阻擋程順,然后手中長劍從盾牌邊上刺殺程順。
誰曾料到,程順肉身極為強悍,一拳轟擊盾牌,硬是將兵俑盾牌擊碎。兵俑手臂連帶一起破碎。刺殺的動作被強行阻斷。程順后跳躲避,避開兵俑狗急跳墻。
事實證明他是對。兵俑自知不敵,赫然選擇自爆。
瓷片炸裂紛飛,威力堪比利箭。
赤足少婦在磨刀石上坐下,整理衣襟。蕾絲連衣裙破裂大塊,遮不住雪白長腿。赤足少婦右手虛握,地上破裂碎片匯聚到她手中,重新凝聚成兵俑。
與此同時,程順御器境三重修為迅速跌落到御器境二重。
剛才那一擊為了避免遭受兵俑刺殺,他強行發力轟碎盾牌,震退兵俑。兵俑也是夠狠,隨即選擇自爆,給予程順打擊。
程順手臂鮮血滴落,一塊瓷片飛走。
“我給你三天時間,要么成為我的男寵,要么去死。你也可以選擇參軍,祈求軍隊庇護,就此離開銅拳鎮。”赤足少婦改變心意,此刻沒有辦法殺死程順,先給自己找個臺階下。雖然程順修為跌落,但她懷疑那是程順使詐。與其戰得不分高下,不如休戰三天,養精蓄銳集結大批妖怪前來。
赤足少婦化作濃霧飛上天空,三尺青鋒刺入濃霧中,隨著烏云離去。
柴刀從空中無力落下,穩穩插入篝火旁邊的泥地上。
程順坐到篝火邊,一臉堅毅的盯著篝火。哪怕修為跌落,也絕不愿成為男寵。想他死,更是不可能。至于參軍,尋求軍隊庇護?剛退役沒多久,怎么可能回去。
獨身一人,這讓他想到敵后偵查的日子。
如同一匹孤狼,循著獵物的蹤影,卻又礙于實力,不敢飛蛾撲火,隱忍著將消息傳回海岸防線。后來變強了,就去刺殺海域高層。
又想到退役之后成為撿尸人,在各大戰場徘徊,埋葬逝者,然后挑選大富人家子弟的尸體送回故鄉,換取報酬。只不過,撿尸人的活計并不好干。很多時候是拿不到報酬的。
獨居最重要的就是自律,然后一點一滴的計較著明天的生活。
程順接手老嫗遺產,才發現就算他不帶來銅拳鎮程順的尸體,老嫗也熬不過這個冬天,老嫗所準備的木柴不夠冬季使用,家里糧食也不夠。
銅拳鎮冬季大雪覆蓋時間長達一百三十天。
要想撐過這個冬天。程順必須抓緊燒炭備用,還要上山砍柴囤積,保證冬天能熬過去。
而程順修為每十天為一個周期,掉落一重小境界。女妖的出現讓他提前跌落一重小境界。御器境二重到御器境一重還有十天時間,但萬事無絕對。三天后女妖要來找他麻煩,為了自保,肯定要動用武力。
總之,在修為完全跌落之前,一要解決和女妖之間的仇恨,二要準備木柴過冬,三要購買糧食。不然修為丟失之后,這個凜冬就能要了程順的命,根本就不需要女妖出手。
程順從井里打來一桶水澆滅篝火,這樣就能得到木炭,又快又方便。
一只貓頭鷹從遠處飛來落在程順門前的柿子樹上。女妖通過貓頭鷹雙眼監視程順一舉一動。與此同時,銅拳鎮周邊妖物聚集到程家彎附近。
第二天。程順上山砍柴,專挑已經枯死的大樹。一來枯樹不重,二來枯樹容易燃燒。程順目光中,一群野豬浩浩蕩蕩的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