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行知就晚了一步，看著蘇策爬上沐家阿九的馬車，幾個黑衣武人走過來朝他行了一禮：“墨公子，世子，我家少主命我等帶走廢太子。”

墨行知點頭，溫聲叮囑道：“人在里面，不要太張揚了。”

到底是廢太子，按理說輪不到他們來處置，阿九處置了就處置了，明面上過得去別宣揚的人盡皆知就行。

黑衣武人點頭應是。

肖景元在一邊沉默著不說話。

淮南王府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在淮南王進京之后淋漓盡致的感受到了世家的實力與底蘊，也終于知道了為什么他父王會對沐家如此忌憚。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沒有事先和這些世家達成協議，他們淮南王府的軍隊這會兒根本就進不了洛邑。

自打沐家阿九入了京城之后，他們的行動堪稱絲滑二字。

但世族權勢太盛了，連京城守將都是世族出身，普通百姓根本就沒有出頭的機會，連皇族在世族面前都得退避三分。

寧娶世族女，不為皇家婿。

世族是壓在所有人頭頂的一個龐然大物。

但眼下，至少沒有人能撼動世族根基。

他們要如何破局？

墨行知沒有注意到這位格外沉默的小世子，他們今天湊一塊是蘇策組的局，但眼下蘇策都不在了，留著一群還沒辦法當家做主的小屁孩在這里，墨公子實在沒心思和這些人繼續虛與委蛇。

廢太子一個階下囚沒什么好在意的，相比這個，他更在乎韓曄。

韓家人成了沐家阿九身邊的奴隸，看起來沐家阿九對他也沒那么寬容，他得好好想想該怎么和家里人解釋。

想著那位可能有的反應，他有些頭疼。

但要他和沐家阿九要人他又開不了這個口。

頭疼

難搞！

算了，還是先送個信回家吧。

城外一處山谷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扎起了營帳，數千穿著統一黑色勁裝的青年駐扎在這里，來來往往不管哪家的探子出現在這里最后都無一例外被打得鼻青臉腫扔回去。

蘇策為什么知道這是沐家的人呢？

因為他們不打沐家人。

只有沐家沒在大門口冰天雪地里撿到被捆成粽子的暗探。

這些人著實不是什么好相與的性子，據說還有探子強行闖營結果被肢解了。

馬車在山谷中停下，寂靜的山谷中各自忙碌的黑衣青年倏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眨眼間整整齊齊的出現在一片平整的校場上。

沒有旌旗搖曳，沒有金戈鐵馬，數千人安安靜靜的排列成十個整整齊齊的方陣，黑色為底色，每一個方陣都有細微的區別。

每個人都站得筆直，神色無一例外都是壓抑的激動。

軍容整肅，撲面而來的是冷冽的肅殺之氣。

這是一支軍隊。

但這支軍隊又不同于尋常軍隊。

沐瀟并沒有要下車的意思，馬車停頓了片刻，似乎駕駛馬車的人換了一個，隨后又繼續緩緩地朝前行駛。

從頭到尾安靜無聲，沒有訓練的聲音，也沒有被攔下來檢查的動靜，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駛入了校場，停在高臺下。

從容品茶的少女彎唇一笑，放下手中茶杯，淡聲道：“走吧，讓你們瞧瞧我手中最利的這把劍。”

她也很久沒有見過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她和玄影衛相處的時間比和君卿相處的時間要多得多。

對曾經的帝王而言，她給了君卿足夠的尊重，但她本人對君卿很少有太多想法，動欲念的時候有，但是不多。

溫情的時候也有，但依然不多。

神曜的帝王清心寡欲又清醒克制，相比起來，隨她駐守在虛淵的玄影衛與她更熟悉，更加心念相通，如臂指使。

少女緩步走下馬車。

在她出現的那一刻，黑衣的軍人動作整齊的跪地叩首。

舉手投足間動作干脆利落，沉默無聲卻又力量感十足。

雙膝跪地，雙手交疊置于額前，額頭貼在手背上……這既不是將士拜見帝王的禮儀，也不是九州世族之間家臣部曲拜見家主的禮儀，而是奴隸拜見主人的禮儀。

阿九說的利劍……都是奴隸出身？

那些奴隸可以訓練成這副模樣嗎？

蘇策看了眼同樣皺著眉頭的沐清裕，蹙眉沉默不語。

少女走上高臺，素白的裙擺拖曳在地上依舊不染塵埃，鬢發高挽，步搖精致，流蘇垂落鬢邊，配著眼尾那一抹銀色的花鈿，像是一個清冷的神女，與校場肅殺冷冽的氣氛格格不入。

垂眸看著俯身叩首的人，沐瀟平靜開口：“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謝主人。”

黑衣將士齊刷刷的起身，抬眼看向高臺時神色都是壓抑不住的激動，但蘇策注意到，他看到的所有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和沐瀟對視，全都規規矩矩的將目光落在她裙擺上，再怎么激動也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

這些人……接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

“好久不見，諸位。”

高臺上少女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眼底笑意分明，在眾人注目下，她抬起右手置于胸前，白皙纖細的手指上銀色的鏈戒折射出細碎光芒。

一生從未折腰的帝王朝他們俯身行禮，語氣溫和從容：“孤以此身，代帝國感謝諸位盡忠職守。”

一群體格健碩肌肉分明的青年漢子齊刷刷紅了眼，俯身跪下行禮：“主人……”

在一片哽咽聲中，一道身影倏然間竄上高臺，跪在沐瀟腳下抱著她的小腿抹著眼淚嗷嗷大哭：“主人，您可算回來見我們了，嗚嗚嗚……您都不知道我們過的是什么日子。”

他跪坐在少女腳邊，仰著頭哭的十分凄慘：“您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們都要被人欺負死了。”

沐瀟：“……”

少女垂眸，微妙的沉默了許久，對上那張柔和的面龐，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玄辰，滾下去。”

“我不！”摟著她小腿的力道更緊了幾分，沐瀟抬眸，看向那一處黑白配色的方陣，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一群青年齊刷刷的低頭，看那模樣，恨不得原地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玄辰，玄影衛統領之一，男生女相，身段妖嬈，能言善辯，心狠手辣，擅長陣法及幻術，還有一點……有點淚失禁，比尋常的女孩子更愛哭。

他帶著的一群陣術師看著自家統領這副模樣，深恨自己不能原地落跑。

當著主人還有外人的面，統領大人在同僚面前這么丟臉……

他們都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