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瀟道：“真要論起來，事情的根源在我身上，我怎么會怪你。”
沐瀟在床邊坐下，抬手理了理他凌亂垂落在床沿一側的發絲，淡淡道：“容與沒有過錯，玄影沒有過錯，你也沒有過錯，要怨也只能怨我識人不明，怨我與樓瀾相交多年，沒有察覺到他藏在心底的妄念。”
說到這里，沐瀟頓了頓，那雙漆黑的眸子里掠過一抹極致的冷意：“更何況，玄幽是我從碧海城的奴隸場帶回來的，她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奴隸，若非是我將她帶走，她早已經成為他人的鼎爐，連性命都保不住。”
“……是我教她修煉，也是我將她帶回帝宮，讓她有機會成為玄影的統領，在帝國萬萬人之上，就連她刺入我心口的那一柄長劍，也是我親手所鑄，親自賜予她。”
“是她背叛我，忘恩負義被人蠱惑鑄下大錯，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又有什么立場和資格來怪你沒有去維護帝國？”
君卿看著眼前的人，相逢到現在，直到這一刻他才從今生這個人身上窺見到了一絲絲曾經在帝宮的熟悉感。
他上一次見她動怒是在什么時候？
是君家的族長違抗了她的命令，派人闖入涂源秘境殺害了秘境的看守，強奪鳳火本源。
他藏在君家族地的人群中，看著銀白衣袍的帝王自虛空之中一步踏出，蔚藍的天空在她身后崩塌，山巒摧折，颶風在碎裂的虛空中肆虐，而那個雪衣烏發的姑娘只是淡淡一垂眸，望著君家無數族人慌亂四散而逃，目光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視螻蟻。
流露出極致的淡漠無情。
那個突破之后自認為與她有一戰之力的族長，在她隨手一劍之下，徹底的失去了反抗之力。
極致的力量帶來極致的權勢，君家閉關的長老紛紛破關而出，那個活了數萬年據說已經是合道境的老祖宗也從閉關之中蘇醒，最終卻同樣選擇了低頭。
帝王的怒火，用君家族長的性命方才平息。
自那之后，整個無妄大陸，萬千世界，再也沒有生靈敢冒犯神曜的帝王。
她活的高高在上，帝宮那長長的天梯將她與喧囂紅塵隔出了漫長的距離。
他再也沒有見她動怒。
直到這一次。
對上她眼眸中的冷意，君卿沉默了許久。
“你準備怎么處置玄幽？”
沐瀟淡道：“此事不急，等我回無妄再說。”
“若是回了無妄，神曜帝國的人要治我的罪該怎么辦？”
沐瀟瞧他，有些無奈的開口：“卿卿，你這些年處處與容與作對，尋著機會就找玄影的麻煩，他們不是依舊對你多有忍讓么？要找你的麻煩早便找了，怎么可能還會等到我回來？”
“你怎么知道？”君卿疑惑道，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坐起來，“他們居然找你告狀？”
“卑鄙，萬俟容與他還要臉不要了？”
看著他這樣的反應，沐瀟淺淺的彎起了唇角，眉眼間的冷意都散了許多：“容與都不知道我回來了，你別冤枉他。”
沐瀟道：“是我見了玄清，問了你的傷勢，他自然不敢對我有所欺瞞……你可還記得你突然昏迷？”
君卿一愣。
沐瀟壓著他的肩將他按倒在床上，清冷的語調都染了幾分溫和：“識海受損，你居然還敢這么胡作非為，當真是膽大包天，也不怕損了根基，日后修為再難有所長進。”
君卿呆了呆，沒想到自己還會有被人這么念叨的一天。
他身上揪著沐瀟腰間的配飾，突然問道：“弦歌，你要不要考慮恢復女裝？這樣做男兒裝扮，人家還以為咱倆斷袖呢！”
“不要轉移話題。”沐瀟看著他，明知他的目的卻還是不疾不徐的順著他開口：“旁人不會認為我是斷袖，只會覺得你以色侍人。”
“或許你不知道，這個王朝富貴人家養男寵并不是什么罕見事。”白衣的少年微微勾唇，垂眸笑道：“會鄙薄你，卻會道我年少風流，不愧出身世家大族。”
君卿微妙的沉默了片刻：“你是希望我陪你扮演一個以色侍人的花瓶？”
“也不錯。”少年輕撫他的眉眼，贊嘆：“你這相貌，當的上一句絕色之姿。”
“帝宮你不敢做的事情在這里可以做，你盡可以張揚跋扈，目中無人，出了事我給你兜著。”
君卿再一次歪了重點：“你怎么知道我在帝宮不敢做什么？”
“帝宮里從來乖巧溫順的人到了這里都敢提劍指著我了，我若是還察覺不出來也太遲鈍了點。”
“你壓抑著性子在帝宮忍氣吞聲，顧忌的是帝宮那座宮闕，還是我的身份，或者是我掌控的力量？”沐瀟垂眸，眸中流轉著瀲滟光華：“又或者，是摸不準我的性情，擔心惹怒到我？”
君卿偏過頭去，耳根子紅了紅，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沒有忍氣吞聲那么嚴重，我只是不想惹你生氣罷了。”
“現在不怕惹我生氣了？”
君卿覺得挺不好意思的，這簡直就是在當面剖白心跡，他還從來沒有干過這種事情呢。
當著自己喜歡的姑娘的面，君卿猶猶豫豫的，還是說道：“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正經又嚴肅的人，必然不喜歡我這樣張揚的性子。”
沐瀟沉吟片刻，有些不解：“我難道對你不好？讓堂堂君家的族長在帝宮這么沒底氣？”
君卿默默開口：“君家上上個族長，就是死在你的手上。”
他哪來的底氣在帝宮放肆？
這要是因為違反了帝宮的規矩不小心惹她動怒，叫自己喜歡的姑娘一劍劈了，那他多冤啊。
沐瀟皺眉：“我又不是不講道理。”
君卿回憶起當年君家那一戰，銀白衣袍的帝王高高在上，那二話不說就動手的模樣，可從來沒有給君家講道理的機會。
雖然那件事情君家本來就理虧就是了。
“可是我那會兒膽子小，不敢和你講道理。”
沐瀟不緊不慢的道：“有人曾經向我進言說你膽大包天，還說我早晚會養大你的野心，養虎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