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出頭，王國華開著那輛老解放帶著陳篤回到廠里。

他們是中午出發去的武林，把夏穎母女送到吳姐那邊，由她負責安排醫院，順便給她送去一千箱香皂。

廠里早就下班了，王興龍說陳大康五點鐘左右出去了，陳篤準備回房間休息會等吃晚飯。

這時陳大康騎著自行車回來了，老遠就叫住他：“小篤，來辦公室一下。”

父子倆進了辦公室，陳大康關上門，慢條斯理地泡了兩杯茶，遞給兒子一杯，問道：“人送到了？”

“嗯，吳姐找了關系，下午一到就住進了病房，明天就開始會診。”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陳大康拍拍他肩膀，搖頭嘆息，“小穎她娘，當年可是埂上村最漂亮的女人，可惜啊。”

陳篤調侃道：“得，這話我吃晚飯時肯定要告訴媽。”

陳大康哈哈笑道：“你媽也不賴啊，西山一枝花，飛落大康家。”

見他眉眼舒展氣色極好，陳篤笑呵呵道：“您剛才去寧叔叔那邊了吧？有好消息？”

陳大康沒好氣地懟了他一句：“你為什么這么聰明呢？”

“還不是你生得好！”陳篤豎起大拇指。

“對，還是我陳大康厲害！”

陳大康呵呵笑了，放低聲音說：“革文從臨安回來辦公室就打電話叫我去的，許中午前就全部交代了。這個王八蛋，我走時校辦廠還有一萬三千多盈利積存，一個月內被他想盡歪招全轉移出去了，這次鐵定要坐牢了。”

“那位呢？”陳篤撇撇嘴。

“勉強保住了，內部通報說金額不算太高。”陳大康表情淡然。

“那也超過一萬了吧，怎么能這樣從輕？！”陳篤瞪大了眼睛。

陳大康微笑道：“這樣也好，我這事也跟著翻過去了，給了個黨內警告處分。”

陳篤忿忿嘟囔：“您反正也不當官，這個警告沒啥影響，他倒是命好，還能穩坐寶位。”

“誰說的？”陳大康咧開了嘴，指指天花板，“下午開了緊急常委會，下周他就要調去水利局當副局長了，級別還掛正科。”

正科級的鎮書記去當縣水利局副局長，哪怕級別不變，也是明顯地發落啊。

陳篤眉開眼笑，趕緊問道：“寧叔叔呢，該輪到他了吧？”

“他這次也受到了嚴厲地批評，不過......”陳大康賣了幾秒關子，見兒子干脆端起杯子喝茶了，頓時無趣地說出了結果。

“他來了差不多三年了，一直兢兢業業，風評也挺好，所以讓他暫代書記一職，以觀后效。”

“這就是個幌子吧，我看最遲明年年后，這個代字就可以拿掉了。”

“就是這回事，聽說他老丈人親自從武林下來了，我雖然沒問，但猜猜也知道這老丈人不簡單。”

陳篤點點頭，他早就知道其中詳細。

忽然，他表情呆滯了。

“你怎么了？”

“沒大事，剛才一道數學題不會做，突然又想了起來。”陳篤擺擺手，心里異常驚訝。

根據自己上輩子的記憶，明年國慶節，前嶼鎮就會升級為中心鎮，鎮書記同時進入縣委常委會，級別由正科升到副處。

當時，何某人被縣里提前半年調開，給一個早有安排的空降人員讓路。

寧革文則因為薄荷款一事，喪失了這次順勢接班升級的重大機遇，半年后想辦法調去武林擔任一個副局長，從而曲線升到了副處。

這次他應該不會再失去機會了吧。

想到這，陳篤心里挺美的。

陳大康喜氣洋洋地又說了個好消息：“購買牙膏生產線的資金，革文讓我明天去找信用社貸款，這時候他們再也不會卡著了。”

“您準備貸多少？”

“二十萬。”

陳篤驚訝道：“您怎么也學會多貸啦？”

陳大康嘿嘿笑道：“廠里還有三萬，買生產線要十五萬，我貸個二十萬，多下來的錢用在牙膏原料和你經常提的市場營銷上啊。”

“孺......此厲害，不愧是我陳篤的父親啊！”陳篤吐了下舌頭，豎起大拇指。

吃晚飯時，一家人邊吃邊看《新聞聯播》，放到今天的“亞運火炬傳遞”欄目時，陳大康忽然指著屏幕嘖嘖稱贊：“你看李寧，這廣告做得，全國人民都知道了！”

“人家花了不知道多少錢，你就別眼紅了。”于金鳳往他碗里塞了塊紅燒肉。

“對，不眼紅，也眼紅不起，我就吃自己碗里的肉。”陳大康笑呵呵咬起肉來。

屏幕上，一個火炬手在中間，兩排人護在兩旁，慢跑在城市的主干道上，所有人都穿著帶有明顯標志的李寧運動服，跟在隊伍后面的保障車輛身上也噴繪著李寧的字樣。

陳篤盯著屏幕，凝神想了會，說：“其實李寧也沒出多少錢。”

“你知道數字？”陳大康馬上接話。

“嗯，是三百萬。”這是陳篤從事營銷工作后在某個培訓課程上聽講師提起過的。

“三百萬還不算多？”于金鳳翻了兒子一眼。

“媽，火炬傳遞整整一個月，接下來亞運會舉辦十五天，相當于每天六萬多廣告費，新聞聯播每天播放火炬傳遞至少二十秒，以后比賽轉播和直播的時間那就長得嚇人，您再算算，這些錢算多嗎？”陳篤耐心解釋。

“這么一算，真不多啊，簡直太劃算了！”陳大康和于金鳳同時傻了眼，“李寧咋這么精明的啊？”

“當然，人家是退役世界冠軍，這里面肯定是有人情在，但他有這個魄力和眼光拿出三百萬，也算難得了。”陳篤笑呵呵道，“我估摸著，現在有很多廠家早就后悔了。”

“那肯定的，如果達康有這三百萬，我也愿意贊助亞運會啊。”陳大康遺憾地搖著頭。

“你就算了吧，拿出去三百萬，你還不得嚇暈過去。”于金鳳撇撇嘴，“小篤有這個想法我倒覺得很有可能。”

“算了，不和你爭，反正我們也沒有三百萬。”陳大康苦笑下，端起飯碗大口扒拉。

于金鳳忽然發現陳篤看著屏幕不動了，連忙叫道：“小篤，你怎么發愣了？快吃飯啊。”

陳篤轉過臉看著陳大康：“爸，這屆亞運會主贊助商我們是沒機會了，不過還有其他打廣告的好機會，您敢不敢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