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依舊炙熱，雖然有百葉窗簾擋著，靠窗而坐的陳篤還是一下午都昏沉沉的，講臺上老師們說的話，聽來是那么遙遠。

他稍稍有些郁悶。

上輩子本來成績很好，因為家庭變故才無心學習。

這輩子渡過了難關，可他卻發現，那些課本上的知識變得陌生，似乎根本就進不去腦子。

或許是原先單純的腦子里，注入了來自上輩子的無數雜亂思維，受到了污染吧。

就在上個星期的第一次周考中，他的全班排名從第一名落到了三十多名，而班級總共才四十五名學生。

對此表示失望的首先自然是老師，然后是父母，還有前面那個馬尾女生。

陳篤自己倒不是太在意，他已經不需要憑借成績來獲取社會對應的報酬了。

可他還是有些苦惱，畢竟考取一個好大學是父母對他長久以來的期望，再說了，不上大學，就這樣開始全職的社會人生涯，他也覺得愧對此生啊。

上輩子沒有上過本科，這輩子總得進去走一走，看一看吧。

至于說同學情誼、結交人脈之類，陳篤一向很不以為然，甚至嗤之以鼻。

同學情誼，固然是人生中難得的一份情誼，可這種情誼只能一時，無法一世，完全經不起時間的考驗，未來飽受詬病的同學會就是明證。

要想保持同學情誼，或者說要想通過學習生涯來結交人脈，你的地位至少得相當才行。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遠遠低于自己的人，哪怕是自己曾經的同學。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理，親戚尚且如此，何況同學了。

上輩子，通過自身的經歷，陳篤很是信服母親于金鳳經常對父親陳大康說得一句話，“朋友朋友，棚里有油才是朋友”。

所謂朋友，皆是利益交換，不是經濟上，就是政治上，兩者都不是的話，那一定還有其他方面，比如棋友，牌友，車友等等，共同愛好基礎上的互相交流，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同樣是利益交換。

人類的第一次社交行為就是為了進行物資交換。

“陳篤，這道題你上來解答一下。”

王雪原老師的話驚醒了還在沉思哲學大命題的陳篤，他騰地站起來大步走上講臺，站到黑板前拿起粉筆，這才仔細看起題目來。

“母線長1的圓錐體積最大時，計算其側面展開圖圓心角數值。”

圓錐體積公式倒是還記得，可母線和半徑與高之間的關系是什么？

這應該是考察基本不等式中最值問題的，可基本不等式具體怎么應用？

陳篤腦袋發懵，這些應該記住的東西，此時對他來說，就如藏在迷霧背后，隱約可見卻又無法真切觸及。

“好了，你下去吧。”王雪原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拿過他手中的粉筆，“寧馨，你上來。”

陳篤面無表情地走下去，寧馨與他擦肩而過時，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接過王雪原手中的粉筆，刷刷寫了起來。

“根據基本不等式最值公式，我們首先要構筑一個以底面半徑為變量的函數，具體如下......”

陳篤靜靜看著黑板，神游天外，等接受了王雪原贊揚的寧馨走下來時，對她笑了下。

下課后，王雪原把陳篤叫到辦公室，又是一番耐心和藹的詢問說教，當下一節課上課鈴響起，才不得不放他出來。

“陳篤，老班沒罵你吧？”姚其舒在樓梯口等他。

“還好。”陳篤笑笑，和他一起往樓下走，這堂課是體育課。

不知道托誰的福，90年前嶼鎮高三還沒有取消體育課，陳篤記得很清楚，最多兩年內，因為越來越激烈的升學壓力，臨安所有的高三都會陸續取消體育課程。

通往操場的路上，走得很快的兩人追上了落在最后面的幾個女生，寧馨也在其中，她隨意地問道：“陳篤，沒事吧？”

陳篤笑笑：“沒事，我臉皮厚，抗擊打能力比較強。”

“你最近學習上是退步很多，照理不應該啊。”寧馨好奇地看著他。

陳篤苦惱地說：“可能是我的大腦一下子退步很多的緣故吧。”

寧馨蹙眉想了想，說：“那你更應該多花些時間在學習上了。”

姚其舒忽然嬉皮笑臉道：“班長同志，你為啥這么關心陳篤啊？”

寧馨坦然道：“我是班長啊，班上任何一個同學我都會關心的，你難道沒有感受？”

姚其舒嘿嘿笑了，忽然指著前方大叫：“快看！”

幾人抬頭看去，一個女生正在跑道上奔跑，胸前一對小白兔激烈地跳動著。

“死老鼠！”幾個女生罵了句，嬉笑著小聲議論起來。

陳篤瞥了一眼，寧馨也在嬉笑，目光盯著那個女生，卻并沒有太關注身邊的兩個男生。

在這一刻，他忽然若有所悟，想通了很多事情。

上輩子，她是因為同情而關心接近他，高中畢業后兩人一直保持通信，工作后兩人又恰好在一個城市，于是有了較高頻率的交往。

他因為感激而產生了依賴，從而異化成了某種情感，或許其中還存在某種不能言說的報復性心理。

她則因為被依賴而產生了某種情感，這僅是源于女性更豐富的同情心和母性罷了。

這完全不能叫愛情！

就像此時的她，會關注發育良好的女生，而不會在意他的看法。

他，從來就不是她的Mr.Right啊！

她也從未曾真正虧欠過他！

上輩子因為母親的壓力，她最終選擇了放棄，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如那封分手信中所說，她是在重大的壓力下，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哪怕再痛苦，哪怕擔心他受到傷害，她也別無更好的選擇了。

反而是他，一直沒有走出受傷害的心理狀態，這其實是因為自卑和怨恨而產成的自虐心態。

他之后的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統統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是不愿意承認過去和現實的弱者的遮羞布！

陳篤瞬間汗流浹背。

雖然根源還是在家庭變故上，他仍然為自己上輩子的不理智和不負責任而羞愧難當。

“陳篤，你這么熱啊？”姚其舒發現了他的異樣。

“是啊，看到美女我渾身發熱。”陳篤哈哈一笑，往前跑去，“快，靠近些看看到底是誰！”

身后，幾個男女同學啐罵著他，跟著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