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弱稀里糊涂被坑上了青霄之巔的玉衡殿，本已絕望，這一批弟子，皆有著和她類似的遭遇。

起先阿弱還不是太氣的，覺得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直到發現了他們的師尊…

當眾面對巽寧仙君的提問，阿弱小臉盡量保持平和，乖巧答道：“回稟師尊，我叫阿弱。”

“哦哦！是阿弱啊！”巽寧立時眉飛色舞起來，眼中很是篤定，“我認得你，為師在東荒鹿山收的你，對不對？”

“對不對！對不對！”老仙君連連指著她，似乎對自己的記性很自信。

阿弱復又握緊拳頭，將語氣克制得平緩，勉力陪笑：“對的吧…”

他仰頭負著手，在眾位弟子中巡視了一圈，又走到了阿弱面前，食指刮著眉梢，沉吟片刻，覺著眼前這個緋衣小姑娘很討人喜歡。

“誒，為師觀你根骨稟賦極佳，正是可塑之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你叫什么名字？”

空氣凝固了很久，長長的四目相對。

“師尊，我說了您也記不住，不如您下回問我的時候，”阿弱強壓下郁結，一字一頓，說得咬牙切齒，“我…再告訴您吧！”

巽寧眼前一亮，捋著長髯緩緩點頭，認為她的話極有道理。

玉衡殿位居昆侖山的青霄之巔，有千頃之廣，主殿在中央，由無數的連苑閣臺所拱衛，合稱為重樓。

巽寧挺直脖子，一步一頓，穩健地走在寬敞的復道上，趾高氣昂在前頭領路。一眾弟子跟在他們的師尊身后，要去玉衡殿中拜見后搖神君。

一路上，巽寧掩藏不住激動的心情，熱情洋溢地與每位路人打招呼。

“是的，師妹，這些都是我的弟子。覺得如何啊？前途無量有沒有！”他側身回頭，向女仙君指著齊整的行列。

“師侄，我正要領著我的徒兒們去拜見殿尊……他們，非常非常愿意拜在我門下。”他話中的非常故意拖得非常長。

“長孫長老，巽寧有禮了。對對對，都是我在下界苦苦找尋的良才，硬是要拜我巽寧為師……還能怎么辦，只有勉強收下咯。”他攤攤手，癟著嘴，仿佛自己很是委屈。

阿弱時不時抬起衣袖擋臉，時不時又攥緊拳頭，一路上覺得既丟人又氣人。玉衡殿里仙君無數，怎么偏偏拜了這老騙子為師。

一眾弟子沿復道而行，過了虹橋，百級長階之上，霧氣纏繞間，立著一座恢宏的巨殿。

這就是帝闕五殿之一玉衡殿的主殿。

拾級而上，殿中幽深遼闊，幔帳迎風招展，陣陣寒氣侵人，肅穆莊嚴。所有弟子跟在巽寧身后，不敢多半句嘴。

大殿上，梵音繚繚，玉階兩端的異獸香爐煙氣裊裊，寶座之側，一位華發中年男子盤膝而坐。

似是聽到動靜，他這才緩緩睜開眼。

這就是玉衡殿里鼎鼎有名的駐殿弟子，明微仙君，殿中地位僅次于首座弟子。

“師兄，師尊不在殿中，請回。”明微欠身，聲音洪亮飽滿，有一種說不明的浩然氣。

“多謝相告。”巽寧揖了一禮，轉身要走，寂寥的大殿中卻再次傳來明微仙君的聲音。

“師尊近來心情不佳，少去叨擾為好。”

巽寧回頭沖他微笑，眼中洋溢著滿滿的自信。

畢竟跟隨后搖神君數千年，巽寧似乎很明白，如果主殿里找不到人，該去什么地方尋。

青霄之巔，重樓以北，一座偏僻的寢居里，極瘦小的老者坐在椅子上，一身布衣，眼窩深陷，眼神飄忽不定，但卻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嚴。

他就是后搖神君，帝闕玉衡殿的殿尊，真正觸到天族頂點的神仙。

“拜見師尊！”巽寧笑著上前，恭敬一拜，旋即伸手示意身后弟子行禮。

眾弟子接著跪下，跟著齊聲呼:“拜見師祖！”

胖乎乎的老頭湊到瘦小的老頭面前，早已熱淚盈眶，一陣抽噎：“實現了！實現了！師尊，徒兒的心愿終于實現了！這些就是新收的弟子，特意領來，您過一下目。”

神君癟癟嘴，撐著腦袋，默不作聲。

巽寧則立刻著急了起來，擔心師尊是不是不關心他了，不把他當親傳弟子看待了，猛烈搖晃他的胳膊，“師尊，師尊，您倒是看一下啊！”

神君白了他一眼，頗有些無奈，猛然，一把推倒把他的視線全給擋住的胖巽寧。

“你倒是給本座讓開啊！”

瘦小的老者緩緩抬眼，將跪伏在檐下的眾弟子打量一遍，冷不防問了一句：“金烏崖前的訓誡都會背了？”

巽寧預感要壞事，蹲在神君身側，輕輕捶著腿，“師尊，早已倒背如流…”

神君示意他噤聲，再度掃了一眼檐下，手中把玩的桃核不停轉動著。

“你來。”

話音剛落，驀然間，一位青衫的姑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憑空托起來。

她是這些弟子中唯二的姑娘，阿弱認得她，叫做花韻，來自北荒的某個小仙鄉。

“第一…堅守…堅守道心…”小姑娘花韻不曾經過這樣的場面，唇邊含糊，無論如何想不出下句來。

巽寧手掌擋住嘴，不停用唇語提示，但小姑娘卻害怕，垂著頭不敢看，最后竟嗚嗚哭了起來：“師祖，弟子…弟子…”

“這就是倒背如流？”神君冷冷道，從椅子上立起來，“本座三令五申，千叮呤萬囑咐，金烏崖前的訓誡務必記下，務必記下，你們可倒好，拿本座的話當耳旁風！”

神君空掌懸放，頓時，檐上灰塵簌簌落下，巨響過后，整個青霄之巔都在震動。

阿弱覺著胸口壓抑，呼吸不暢，這就是書卷上描述的神仙，翻手覆手，天崩地裂。

神君鼻息喘著粗氣，手中桃核燃成灰燼。

“天刑伺候！”

花韻面如死灰，磕頭連連告饒。

然而巽寧卻無動于衷，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緩緩蹲下身子，頭頂憑空生出一對犄角。

神君忽然眼前一亮，盤著巽寧的犄角，隨著手指轉動越快，臉上冰涼的表情漸漸柔和，到最后竟然變成了笑意，“你的徒兒們，為師都很滿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