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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圩堤止爭

  • 彗熾昭穹
  • 旌眉
  • 4498字
  • 2019-02-12 07:27:24

方重之風塵仆仆趕回衢園,初春的風乍暖還涼,園門外的幾株山櫻早早盛開。

林雪崚在山櫻花下來回踱步,等得滿臉焦急,一見方重之,立刻奔過來,“方叔叔,師兄有消息了?”

方重之腳不停步,“葉桻攜帶兵刃夜闖太子行營,是殺頭之罪,可事出緊急,太子查清壞糧案后,沒有將他處斬,現在你師兄仍被關押在淮北督治府,無論如何,先把命保住,再想辦法。”

林雪崚頓坐在地,此次壞糧案由柘縣縣令賀海山越級申訴而起,毫州刺史李寶升懷恨在心,買通關節(jié)移贓嫁禍,以侵吞賑糧、弄權舞弊、監(jiān)守自盜、褻瀆公職等等罪名,將賀海山押送淮北督治府查辦。

淮北督治余應雷知道李寶升要在太子來之前找個替罪羊,如今各域行政自專,濫用職權,余應雷哪里在乎一個小小縣令,直接將賀海山判入死牢。

消息傳回柘縣,滿街痛哭之聲,賀海山的夫人久病體弱,兒子先天癡傻,母子若無依靠,命也不會長久。

柘縣百姓聚起幾千人眾,涌向徐州淮北督治府,為賀海山申冤。

李寶升稱“暴民鬧事,擾亂州治”,出動毫州軍,在半路上堵截。

葉桻接手了太白宮的援糧,再度北上救饑,正好目睹官兵毆民,他上前攔阻,護退了手無寸鐵的柘縣百姓。

賀海山問斬就在三天之后,葉桻心知淮北官吏沆瀣一氣,求訴無門,又得知奉旨巡查旱情的太子李麒已經離西京出東都,就快抵達汴州。

葉桻來不及多想,連夜收集千人血書,孤身飛騎,一日內趕到汴州,可是平民之身難以求見皇貴,他被阻擋在外,只得夜闖太子行營。

那行營由東宮左右衛(wèi)率近兩百名精銳士兵保護,被他連破六重守衛(wèi),直入太子營帳,面呈血書,陳述冤情,然后棄劍于地,以命作保,如言有虛,甘愿受死。

朝野內外一舉一動牽扯深遠,萬事都得瞻前顧后,太子手持血書,思忖良久,終于決心徹查壞糧一案,葉桻被押進淮北督治府大牢。

余應雷見風向有變,撇清了與李寶升的瓜葛,在太子身邊鞍前馬后,徐州、毫州及下轄各縣接受盤查、錄供的足有三四百人。

審案期間不得探監(jiān),方重之趕到徐州,百般打聽,都只是皮毛消息。他徘徊苦等,總算等到結案,李寶升罪證確鑿,被遣往西京,押送大理寺,賀海山無罪歸職,回到柘縣。

葉桻免于斬首,被繼續(xù)扣押在督治府,方重之怕園中人擔心,先回來報信。

過了幾日,衍幫送來消息:葉桻被充作苦役,前往運河通淤。

林雪崚恨不得插翅飛過去。

方重之千方百計將她按住,和衍幫商量之后,自己啟程再往淮北,誰知出門沒多久,竟然在半道遇見正往回趕的葉桻。

方重之大喜過望:“桻兒,你沒事嗎?可算回來了!這一趟小飛不辭而別,你又在鍘口下轉了一遭,差點急死人!”

葉桻雖然憔悴,卻沒有任何抱怨,“方叔,官場之事,我搞不懂,這些來來去去去的波折,待會兒和你細說,我先去見易夫人,省得她擔心。”

葉桻進了衢園,直奔朱閣,見到阮紅鳶一頭拜倒,“夫人,我回來晚了,惹您擔憂。”

阮紅鳶待阮雯如同親生女兒,葉桻一直執(zhí)子婿之禮,相敬甚恭。

阮紅鳶拉他坐下,心疼端詳,這孩子從七歲拉纖開始,受什么罪都悶在心里,她問長問短,葉桻只是笑,“夫人,根本不象他們說得那樣,何況我別無長處,就是皮實。”

葉桻看著阮紅鳶新增的白發(fā),都是為園主父子憂心所致。

阮紅鳶長嘆:“這父子兩人,乍看脾氣比誰都好,一旦發(fā)起犟來,什么都不顧,這么多年夫妻、母子,還要瞞什么呢……”

葉桻不善解勸,陪著坐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告辭,臨別時道:“雯兒生辰將至,我過幾日想去她墓前祭掃。”

阮雯的靈樞被送回太湖邊的阮氏故居,安葬在她父母墓旁。

阮紅鳶點點頭,“你去看她固然好,可是剛回來又要走,太辛苦了。”

“夫人,不辛苦,到諳梅居不過三五天的路,就當踏青散心。”

葉桻離了朱閣,沿長廊而行,走到一半忽然頓住,步子一拐,邁向楓林小徑。

一個貍貓般的人影從暗處竄到他跟前,“葉哥哥,干嘛又躲我?”

莛薈雙環(huán)飛髻,粉衫花裙,捧著一只漆籃,“我看見你回來,特意向寧夫人討了灌酥桃糕,你嘗嘗。”

葉桻最怕她這套,“無功不受祿,小祖宗,你有什么吩咐,盡管示下。”

莛薈眨著月牙般的眼睛,“我剛才都聽見了,葉哥哥,你帶我一道去諳梅居看表姐,好不好?”

“不好,你呆在園子里,哪兒也不許去。”

莛薈一聽,花一般的笑臉打了蔫,拉住他的袖子軟磨硬纏,葉桻仍是冷著臉,“等你爹和你哥哥有了消息再說。”

莛薈一跺腳,“我哥哥想去哪里都沒人攔著,憑什么我就寸步難行?葉哥,我日日想念表姐,她也必定想我,你就答應我一次,不行嗎?”

葉桻嘆口氣,從懷中摸出珠花,“這是你哥哥給你的,讓你乖乖聽話,你好好收著。”

莛薈接過珠花,鼻子抽了兩抽,抬腳跑遠了。

葉桻回到青閣樓上,一推開窗子,就見莛薈站在解凝亭里捶胸抹淚,林雪崚坐在紫藤吊床上前后搖擺,面無表情的聽她哭訴,那些數落和抱怨要是沙土泥石,十個凝池都填平了。

他見慣了莛薈打雷下雨,伸手將窗關上,沒過多久,曹敬在樓下喊:“林姐姐來了!”

林雪崚步入青閣迎昇堂,仰望空空的橫梁,似乎仍能看見垂掛的大紅燈籠,聽到歡聲笑語和喜慶鼓樂。

她聽說葉桻回園,早早在青閣前頭等候,卻被莛薈不由分說的拉走訴苦,好容易才擺脫。

葉桻從樓上下來,見她拘謹的立著,自己也有些語結,搓了搓手,“曹敬,倒茶。”

林雪崚笑問:“師兄,我又不是客人,倒茶干嘛?”

曹敬唉了一聲,“林姐姐,你不是客,可現在比客人還稀罕呢。”左右瞄瞄,悄身退出。

兩人挨桌坐下,葉桻苦笑,“小薈這丫頭,救兵搬得倒快。”

“師兄放心,我不是來當說客的,那小猴子,哭得我耳根都麻了,我?guī)湍惆阉禄厝チ耍@會兒她已經不恨你,改恨我啦。”

葉桻靜靜看著她,“你的腰好了沒有?”

林雪崚聽他掛念,心中一暖,“已經不礙事了。他們說你被罰去運河做苦役,你是怎么脫的身?”

太子留他不殺,卻又不放,是覺得葉桻正直勇義,本領過人,若能收為己用,必能成為得力可靠的親信。

這心思被余應雷猜到,他建議太子恩威并施,葉桻雖是善義之舉,但闖營要挾是大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為苦役,再暗收之。

于是葉桻在運河通淤的時候,余應雷令掌刑書記三番五次悄悄游說,勸葉桻為太子效力,如果愿意,可在東宮左衛(wèi)率任職,得從五品下的品階,一年兩百石的俸祿,否則就得終身為奴。

任誰也得感激涕零,泣拜知遇之恩,沒想到葉桻是個榆木疙瘩,寧可挨那鞭打日曬之苦,也不為所動。

督治大人親自來勸,葉桻仍是一口回拒。

余應雷惱羞成怒,太子聽聞,倒不意外:“他要是易于籠絡,吾又何必惜之!”背手一笑,下令將葉桻放了。

林雪崚微抒口氣,看著葉桻手腕上的鐐銬印痕,心痛道:“太子再仁厚,你這次仍是太冒險!”

葉桻想起一事,拉起袖子,指著幾條傷痕,“崚丫頭你看,你用蝠王血精救了我的命,傷口愈合得比以前快,氣血也容易恢復。”

林雪崚眉頭一沉,“你仗著體內有血王精,以后更不要命了,是不是?”

葉桻本想令她寬慰,卻弄巧成拙,窘了一窘,伸手將袖子擼下來,“這回太子查明災情,發(fā)放漕糧,減租免稅,懲辦擅離治地避荒的官吏,大快人心。他返京之前,百姓伏道相送,儲君如此,來日當政,必有作為。”

林雪崚卻不無擔憂,“今上修煉仙體,心求長壽,太子這儲君之位坐了三十年,聲望日隆,這次又深得人心,于民是幸,于他自己卻未必,萬一儲君有變,諸皇子里再找一個這樣賢良的,可難了。”

說到此,暗想自己草民一個,管那些做什么,話頭轉回園中的事:“丁三哥前些日子托人捎信回來,他這會兒正在南歸的路上,想必已經離得不遠。”

“老海,他能直接歸巢?哪回不找個湖邊小館喝上三天。”

林雪崚想起丁如海咂酒哼曲的樣子,忍不住一笑,“師兄,你又要出門,這兩日全心休養(yǎng)才行,等園中安穩(wěn)些,我也去雯兒墓前拜祭。”

起身告辭,曹敬端茶進門,“林姐姐,茶才好,喝了再走。”

林雪崚婉謝離去,葉桻跟到門邊,愣愣站了片刻,曹敬看著兩碗茶,搖頭一嘆。

林雪崚走到白閣外邊,呆呆坐在一塊石頭上,婚宴過去快一年了,一進青閣仍是窒息,這道坎兒,怕是會橫在那里一生一世。

長興八年三月初九,葉桻離開蘭溪前往太湖,四天之后到達湖州以南的盧家蕩。

盧家蕩是一片圩田,東側開渠與苕溪相接。苕溪源自高峻多雨的天目山,是杭州西面的洪源之一,因此苕溪右岸筑有大堤,人稱“西險大塘”。盧家蕩之北另有一片圩田叫做牛家漾,兩片圩田毗鄰接壤,分屬當地兩方豪強。

葉桻經過之時,圩堤上聚集了盧、牛兩家一百余人,各持鋤頭刀鏟,一場爭田之戰(zhàn)眼看就要開始。

太湖水域的圩田已經存在了上千年,居民利用這里的天然水網開挖塘浦,連通排溉,掘土筑堤,將田圍在中間,后來許多低洼的沼澤、陂塘、湖泊、河道周邊都用堤壩圈圍沙地,辟成農田,以收灌溉之利,擴大耕地。

大的圩田一方可達數十里,產量富足,圩岸高闊結實,栽榆種柳,望之如畫,圩內結構如城,中有河渠,邊有門閘,旱開引水,澇閉拒水,有的大圩內嵌小圩,有的數圩相連,棋盤縱橫,綠堤千里。

運河開通后,太湖漕糧運至東都,從原來的幾個月縮為四十天,“太湖熟,天下足”,朝廷之需使得本已盛行的圩田開墾瘋速擴增,幾十年間,昔日名曰湖、蕩、潭、灢、塘、浦、漾者,今皆成田。

圩田有官圩、私圩,有勢家大戶假借權能,賄賂官府,不納或只納很少的地稅,便可私植埂坼,圍湖成田,將之據為己產,或買賣漁利,甚至把圩田獻給官僚權貴,作為諂媚的途徑。有的富室強霸平民圩田,假造文契,欺壓租種的耕戶,謀求暴利。

太湖流域周高中低,不利排水,混亂失控的大肆造圩將原來的天然河道及排水渠系阻隔破壞,湖東的泄洪區(qū)尤其嚴重,僅松江就因遭受圩田排擠,致使水道變窄,水位上升近丈。

水無所歸,久雨墊溺,久晴旱暵,幾乎歲歲受害。湖水入海不暢,大量肥沃低田被淹,長興七年,平江五縣積水達四萬頃。

太湖水患成為痼疾,朝廷頒發(fā)圩田禁令,樹禁圩碑幾千塊,卻收效甚微,地方豪強與官吏勾結,公然毀撤禁圩碑,違禁者少有處罰,圩田仍然有增無減。

易筠舟為太湖圩田頭痛數年,水患越來越嚴峻,治理也就越來越艱難,他屢屢提策,從未被采納,仍不放棄,在玄閣夜復一夜的擺布沙盤,冥思苦想,尋找合理可行的改善途徑。

葉桻了解其中的辛苦,他放眼一望,苕溪右岸的西險大塘上有私開的通水口,左岸蓄洪排洪的水囊、河渠被橫七豎八的堤壩割得模糊不清,腳邊一塊歪倒殘缺的禁圩碑被隨意踐踏,圩堤上兩派人馬劍拔弩張。

盧、牛兩家為邊界爭執(zhí)已久,糾斗不下十次,此番不知誰先推搡了一把,混戰(zhàn)轟然觸發(fā)。

忽聽有人斷喝“住手!”凌空風聲呼呼,那兩百斤的禁圩碑從天而降,眾人嚇得抱頭躲閃。

石碑咚的一聲正插入堤,立得筆直穩(wěn)固,兩派人馬被石碑分出六步寬的空隔,剛剛掀起的混戰(zhàn)戛然而止。

眾人環(huán)顧四周,堤上的一匹白馬旁邊立著一個正在撣手的青衣人。

盧家首領問道:“你是誰?”

葉桻一指碑,“此處禁圩,還是罷斗的好。”人群里有人竊笑,拿禁圩當回事的還真不多見。

牛家首領手持利斧,跨步上前,“外鄉(xiāng)人無知,刀斧無眼,不想惹禍,就趕快給老子滾得遠遠的!”

話音未落,眼皮底下青光一掠,厚重的斧頭碎成幾塊落在地上。

剛才葉桻擲碑,眾人沒看清楚,這閃電般的快劍卻不可能出自旁人之手,若砍在脖子上,十個腦袋也掉了。

兩家首領紅臉變白,被這一劍震懾,膽怯罷斗,各自領人退散。

葉桻暗嘆,一場紛爭暫時平息,圩田之亂豈是一時半刻能緩解的?

忽聽背后有人鼓掌叫好,那甜脆的嗓子讓他腦中咕咚一震。

回頭一看,苕溪中的一條小船上站著個身穿窄袖男裝的少女,頭戴紗帽,俊俏可愛,不是莛薈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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