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拉正坐在桌旁擦拭碾骨錘上的污泥血跡,見索拉公主推門進入,便將武器扛在肩上,輕聲問,“傷口痊愈了嗎?”
“還有點疼,不過已經基本長好了。多虧阿佳妮與赫爾特。”索拉公主說著緩步走到床邊。旺達縮在床上靠墻的角落,聽到有人進來,耳朵不自覺的動了兩下。
帝拉點點頭,不再多言,拉過一把椅子讓公主坐下,自己則密切關注著俘虜的動作。
如水目光流轉在斗篷之下的索拉公主眼中,充滿憐愛與悲痛。無論是自己還是父親,雖然處境復雜無法聲張,但都曾無數次傾盡全力尋找旺達,可她就像浩渺宇宙中藏匿于某個行星中的珍寶。拼命找了八年,卻依然杳無音訊。是不夠努力?還是上天的懲罰?
旺達本不應該與自己為敵,她理應得到更好的生活。
索拉公主悠悠嘆了口氣,取出旺達嘴里的布團,對她說,“請不要喊叫,這里是塞拉摩,很安全。我相信你不是燃燒軍團的奸細。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關于你的,同時對我也非常重要的事,希望你能安靜專心的聽。”
也許眼睛被捂著,缺少直觀的感覺,旺達沒有說話,不過心中思緒翻騰。她不知道說話的女人是誰,但依稀對溫柔的聲音充滿好感。至于她要說什么事,旺達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出身來歷,父母是誰。所有的人,包括教他弓術,野外生存技巧的老師也從來都不告訴她,每當問起,必定遭到一頓臭罵。
好奇心促使旺達點了點頭,“嗯。”
“我是索拉。”
旺達迅速警戒起來,兩只尖尖的長耳朵直挺挺的豎起。“你是索拉?”她皺起眉頭,無法相信自己感到溫柔舒適的聲音,竟然來自那個殘暴的女魔頭。
“我是索拉。”重音放在了“是”字上。“首先,我想強調一點,我真誠的希望與革命軍合作,共同推翻在背后暗中操縱,真正魚肉人民的基倫斯與哈門德家族。”
“你要與革命軍合作?推翻基倫斯和哈門德?”旺達重復了一遍,仍然帶著懷疑。
“暗中操縱內外貿易,暴增稅收,導致民怨四起的人并不是我,是基倫斯與哈門德。我只是被他們控制的傀儡,一個擋箭牌。即便革命軍殺了我也無濟于事,他們會迅速找出其他人代替。當然,表面上我依然是銀月城的公主,看似擁有一座城邦,實際上早就被架空。因此,我想聯合革命軍,從真正的暴君手中奪回政權,到那時,我保證銀月城會恢復生機,人民幸福美滿,你們再也不必拿起武器。”
“你本就不是真正的公主!我怎么知道你所說的是不是真話,能不能兌現承諾?”
索拉公主心中酸楚,“你見過索拉公主嗎?知道她長什么樣子嗎?”
旺達搖搖頭,“很少有人見過她的樣子,她總是披著大斗篷,行蹤神秘。”
“那你們如何確定刺殺目標是真正的索拉公主呢?”
“我們不用確定,只要是披著大斗篷的血精靈女人,身邊有兩人護衛的,就先殺了再說。”旺達這番話令索拉公主非常吃驚,革命軍這種做法,簡直與殘暴的統治者并無二致。
“那么,你是從哪里得到消息,索拉公主在奧格瑞瑪觀看競技場比賽呢?”
“哼哼!我們是革命軍啊,眼線遍布整個大陸,擅長刺探情報。”旺達仍然保持警惕,語氣充滿嘲弄的意味。不過她心中開始動搖,如果這個索拉公主說的都是真的,也許就可以結束紛爭,恢復和平。這個想法悄悄在她腦中埋下了希望的種子,漸漸生根發芽。
久久盯著妹妹,索拉公主思潮翻涌,哀怨的嘆氣。從對話中,她聽得出旺達的單純和善良,不像深陷在政治漩渦中,時刻斡旋于貴族之間,精疲力盡的自己。她終于下定決心,摘掉了蒙住旺達雙眼的黑布。
屋內的光線并不強,旺達仍然需要時間適應。她瞇著眼睛注視面前的索拉公主,即便很模糊,單憑大概輪廓就能確信她是個美人。隨著焦距的不斷調節,旺達看的越來越清楚。索拉公主有著漂亮柔順的長發,明亮深邃的黃色雙眼,兩只尖耳朵上掛著閃亮的高檔耳環,鼻子翹的倔強,下巴線條完美,櫻桃小嘴被安放在恰到好處的位置。
當她完全看清楚索拉公主的時候,吃驚的表情溢于言表。“你!你!你!”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這個她數次試圖刺殺的女人,假冒的公主,銀月城的暴君,竟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索拉公主伸出食指豎在嘴上,示意旺達不要驚訝。她緩緩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與前一天在森金村的茅屋中講述的如出一轍。她邊說邊觀察旺達的反應,這個感情極為豐富的孩子,內心受到的震撼無一遺漏的表現在臉上。她因此可以根據表情的變化采取最適合的方式,使旺達更加相信,容易接受。
赫爾特、范迪斯與阿佳妮此時也進入房間,默不作聲。
當所有發生的一切都被索拉公主詳細的和盤托出,包括自己的境遇和旺達的身世。之后,沉默彌散在房間內,沉悶的只能聽到旺達急速的心跳。索拉公主將手伸進領口,掏出一只吊墜,是一彎精美的銀月,用堅硬的秘銀制成,閃閃發光,五彩晶瑩的液體在被掏空的月亮中緩緩流動。如若盯著看,會產生宇宙裝在其中的錯覺。只是吊墜并不完整,少了下半邊。
“旺達,這是你出生的時候,母親親自找到銀月城中的巧匠雕刻的,叫墜月項鏈,為的是提醒咱們不要忘記銀月城被歷史碾過的痕跡,并努力不要讓悲慘的事再次發生。墜月項鏈的下半部分應該在你那里。”
“是。。。是的,我曾經有過這種樣式的項鏈,但似乎在某次逃亡中弄丟了”。
“沒有關系,不過你相信我沒有在騙你,是嗎?”索拉公主開心的笑了。
旺達輕輕點頭,她還在消化剛才聽到的信息,但眼前所見、耳中所聞,已經由不得她再懷疑什么。
“如果可以,和我說說你的經歷吧。”
“嗯。。。”旺達花了兩分鐘調整情緒。“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就跟著老師在幽魂之地生存。那是一片遠離銀月城的陰暗土地,我討厭那些四下游蕩的高等精靈的靈魂,更討厭死亡之痕中殘存的天災亡靈。老師很嚴厲,也很厲害,人們都叫他‘獨眼的惡鬼’。”
范迪斯打了個響指,“‘獨眼惡鬼’祖格布!‘征伐’中首屈一指的獵人。他弓術非凡,很擅長用毒。怪不得你也用毒,原來是他的學生。”
旺達用幽怨的微笑回應,接著說道,“我從小就被老師逼著學習射箭、捕獵和制毒,真的很痛苦,不過我無力逃脫。有次我追著一只漂亮的小鹿誤闖進巨魔帝國祖阿曼,老師隨后找到那里。巨魔收留了我們,提供吃住。他們表面上對我很好,其實是希望利用我血精靈的身份,為他們提供情報,攻打銀月城。老師看穿了祖阿曼帝國的野心,暗中告誡我不要相信他們的話。‘你是銀月城的一份子,你終有一天會回到那里,回到你的家人身邊。’老師這么說,可每當我問起他關于我的家人時,他就閉口不談。”
回想起過去的苦難經歷,旺達也禁不住被傷感的情緒涌著留下眼淚。
“我誓死拒絕幫助祖阿曼帝國攻打銀月城,和老師一起被關在地牢中。不過最終他們還是失敗了,‘征伐’得到老師被抓的消息,僅憑五十人就踏平了祖阿曼,把我們救了出去。可老師被暗算,身受重傷,奄奄一息。那時,他用僅存的氣息對我說,‘很抱歉,很多事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等時機成熟,德羅克·毀殤會向你說明一切。’德羅克·毀殤是‘征伐’的領袖,他告訴我,銀月城還沉浸在被天災軍團蹂躪的痛苦中,城中混亂不堪,消息封鎖閉塞。我再問他問題的時候,他便閉口不答。”
帝拉點點頭,“德羅克·毀殤,他帶領‘征伐’輕松碾平了祖阿曼帝國,為銀月城的重建掃平了外患。這件事被廣為傳唱。”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為什么不告訴你!”索拉公主大發雷霆,站起身推翻了桌子。
“現在想來,也許因為我是導致銀月城被攻破的罪人的女兒,他和老師都是為了保護我才隱瞞了這件事。”
聽她這么說,索拉公主便恢復溫柔,“的確,父親當時所遭受的非議就要把他壓垮了,我也有好幾次差點被暴民在街上打死。好在攝政王洛瑟瑪·塞隆平息了人民和貴族的憤怒。我們找了你很久,可一直沒有消息。你是怎么加入革命軍的?”
“那時的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在幽魂之地漂泊的生活,繼續打獵,生存。之后我遇到了奧拉亞,有她的陪伴,日子也并不那么難熬。”
“是那只黑豹嗎?”范迪斯問道,“我疏忽了,她現在在哪?”
“沒關系,她應該在塞拉摩附近的某處蟄伏著。”旺達說道,“某天,我從天災亡靈手中救下了革命軍的一個領袖,他盛情邀請我加入,共同拯救瀕臨毀滅的銀月城。當時我并沒有多想,只是單純的認為參加革命軍,也許可以更快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任何一支革命隊伍在成立之初總是會不設限的拉攏各種人,從中挑選提拔。我被分在了十三隊,這支小隊中有三十人,任務就是偵查和刺殺索拉公主。”
帝拉問道,“你相信索拉公主嗎?承認她是你的親生姐姐,信任我們會聯合革命軍推翻暴政嗎?”
索拉公主坐在旺達身邊,用手輕輕撫著她被汗水浸透的后背,輕聲說,“我希望你了解,現在對我來說,銀月城、革命軍、基倫斯與哈門德已經無關緊要了,妹妹,找到你才是我迄今為止最開心的事。”
看著她真摯的笑容,旺達的嘴角也不自覺的微微上揚,兩人的手終于交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