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婭覺得冷,溫暖的被子不知去了哪里,原本柔軟床也變得硬邦邦涼颼颼的。
朦朧中她伸手去找被子,卻感覺到手腕被什么東西拽著無法伸直,緊接著她聽到了“叮當”和“嘩啦”的響聲。雙眼在潛意識察覺異樣,發出警報時立刻睜開。臥室中漂亮的吊燈不見了,蕾絲簾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石磚堆砌的潮濕的天花板,和巴掌大的有著三根鐵欄的小氣孔。
非同尋常的頭痛。只有喝了足夠填滿一口月亮井的酒之后,翌日清晨腦袋才會如此翻江倒海的作痛。她依稀記得最后一次酩酊大醉,正是沃羅恩自殺的那天夜晚。掙扎著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再次睜開眼觀察四周,她確定自己身在牢中,雙手被鐵手銬鉗住,銹跡斑斑的鐵鏈固定在身后的墻上。對面的布麗妮亦是如此,她還沒有醒來。
“布麗妮!醒醒!快醒醒!”珊婭急切的低聲呼喊。
如此反復了五六次,她終于哼唧了兩下,抬起昏沉的身子。“怎么了?這么急著叫醒我。”
“我們被陷害了!”
想必隔過了相當一段時間,“陷害”兩個字才在布麗妮的腦中明確了意義。她猛然起身,卻被雙手的鐐銬拽回石板上。
“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一頭霧水,無論如何都想不起睡前發生了什么。”
“嘔。。。”布麗妮干嘔了幾下,擦著眼角的淚珠,捏著嗓子說道,“昨晚上喝酒了?喝了多少,我完全不記得。”
“怎么可能喝酒!我認為是某種魔法讓你我陷入深睡,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搬到了牢中。”
“該死!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布麗妮憤怒的喊道。
余音在空蕩蕩的牢中回響,攜著怒火左右沖突,最終還是消失在磚縫中。窗外洋洋灑灑下著雪,窗臺上已經積起了相當的厚度,寒風驟起,吹進幾片雪花,落在珊婭的頭發和裙角。她與布麗妮應相識數百年的朋友和老師之邀,來到盟國,卻在無聲無息間卷入某個陰謀的漩渦。她感到心跳加速,充滿疑惑,可無論怎樣轉動神志還有些不清楚的腦袋,也是毫無頭緒。
沉默并沒有持續多久,腳步聲打斷了珊婭的思慮。
貝麗薩打開牢門,卻俯首讓另一個人先行進入。此人高大威武,雙手背后,身穿鑲金邊的黑色長皮衣,造價昂貴的獸毛扎在領子周圍,眉毛和胡子顯然經過細心的打理,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成熟魅力。
他用如鷹般銳利的雙眼掃過兩個囚徒。
“吉恩·格雷邁恩國王前日夜間被刺客襲擊,多得貝麗薩出手阻止,雖然國王傷重昏迷,但勉強保住了性命。刺客趁城中混亂,借著夜色掩護逃出城外,但是被狼人抓獲。狼人雖非善類,也知道巫妖王和天災軍團即將開始攻打格雷邁恩之墻,于是放下此前仇怨,希望一致對外。畢竟,吉爾尼斯也是他們的家園。”男人露出溫柔的笑容,問珊婭道,“尊貴的祭司,這個故事如何?您有聽出什么破綻嗎?”
“想必你口中所說的刺客就是我倆了。”
“貝麗薩!你干什么,快把我們放開!”布麗妮怒吼著,鐵鏈發出刺耳的響聲。
“您只說對了一半,刺客只有她一個。”男人的目光轉向布麗妮,“她在貝麗薩的攻擊下倉皇逃跑,不慎丟掉了武器。”
貝麗薩從身后取出布麗妮的武器——災變之刃。
“混蛋!信口雌黃!”
男人依然彬彬有禮,露出微笑說道,“請原諒,竟然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不是混蛋,我叫托瑞斯,托瑞斯·普瑞斯托。”
“其實,自我介紹也沒有什么必要,僅僅出于禮貌而已,”托瑞斯向貝麗薩擺了擺手,“因為你們兩位,很快就將與這個可悲的世界告別了。”
“別。。。”珊婭連阻止的話語都還沒說出口,就目睹著冰冷的刃鋒插入布麗妮的胸膛。彬彬有禮的托瑞斯嘴角露出了一絲獰笑,貝麗薩則面無表情的持續推動著災變之刃一寸寸深入已被染紅的黑紗裙,直至貫通后背。
鮮血注入石磚的縫隙,畫出詭譎的形狀,而后漸漸擴散成為深不見底的紅色空洞。雪花飄落其中,瞬間便被吞噬,正如生命的輕薄,再堅毅強悍的靈魂也抵不過悲慘時代中千萬個厄運的洪流。
黑玫瑰枯萎,花瓣凋謝。
咒語和圣光乍現,珊婭期盼能夠有足夠的時間救下布麗妮。她知道勢必有人會來阻止,也無法思考“救”的意義,之后她們又將會經歷什么。她只是無法承受當最要好的朋友在面前慘死,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的那份絕望。
圣光愈發猛烈,她將所有的法力,乃至生命的能量全數釋出,地面開始震顫,旋風驟起。“戒·神。。。”
原本冷漠觀察的托瑞斯迅速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不必掙扎,也不必憂傷,尊貴的祭司。一旦死去,便再沒有任何人能令她失去。終焉即將到來,所有生物都無法逃避這份宿命。”原本緊握的雙手失去力量,圣光漸漸熄滅,四周恢復了冰冷和黯淡。他輕撫著珊婭被淚水浸透的臉頰,“睡吧,親愛的祭司,安靜的睡去,才能為再次醒來做好準備。”
夢中,珊婭聽到千軍萬馬的吶喊,戰鼓轟鳴,兵器相碰,震顫著蒼茫的大地,感受到凜冽的寒意往來沖突,四下席卷著陰霾的天宇。她看到天災軍團在村莊肆虐,獵殺著目力所及的一切活物。前方有寒光爆裂,千百個靈魂由尸體上騰起,飄向霜之哀傷。靈魂被吞噬的那一刻,尸體緩緩站起,眼中魂火閃爍。
“天災永生!”
她恍然間覺得自己也被引向符文劍,那是某種靈魂無法抗拒的力量,正如候鳥歸巢般順理成章,舒適愜意。與其融合,似乎也沒有傳說中那么痛苦。經歷了一片茫然的白色之后,斑駁的畫卷便呈現在眼前。秋雨飄零的黃昏,微風輕拂,而后遁入蒼茫的森林,發出銀鈴般悅耳的沙沙聲。在朦朧的薄霧中,長橋碼頭探入無盡之海,幾艘小船在海浪的輕撫下悠然自得的扭動身軀。雨云并未延展到目力所至的極限,幾縷陽光穿透地平線那一抹深邃的湛藍,烏云的邊沿像凍僵的小兔子般緊緊依偎著天空。屋檐下的小桌上放著拌入花草香味的熱茶和精美的點心,桌旁的長椅上,兩人側身而躺。她呆呆凝視著不一樣的色彩,依偎在他懷中,暢想著戰爭結束后的生活。
“親愛的,戰爭結束,我就想去世界各地旅行,在一個地方待得久了,身體和腦袋都會變得遲鈍。”
“你想先去哪里?”
“莫高雷吧,我向往那片草原。”
“那可是部落的領地喲!”沃羅恩說著將她更緊的摟在懷里,“牛頭人會騎著巨大的科多獸追捕咱們。”
“都說了是戰爭結束后嘛!那時候莫高雷已經被暗夜精靈占領了!”
“對,你說的都對。”
“什么叫‘我說的都對’,不理你了!”珊婭轉過頭去,默默計劃著旅行的地點,有莫高雷廣袤的草原,希利蘇斯炙熱的沙海,洛克莫丹挺拔的群峰,不知不覺,她想到了洛丹倫。“要不要順便去拜訪一下阿爾薩斯王子?他出生時你我都在場,所有人都歡欣鼓舞,全國沉浸在慶典的歡樂中。他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將來想必也會向他的父親一樣,成為仁慈的國王。”
“不會的,珊婭。”
他的聲音變了。
“洛丹倫已經滅亡了,正是由阿爾薩斯一手造就,他淪為巫妖王的傀儡,殺了自己的父親。洛丹倫現在的主人,是被遺忘者。”
珊婭扭過頭,發現與一張腐爛的臉四目相對。她驚叫著跳下長椅,方才發覺這張臉非常熟悉。
“德羅克。。。?”不由自主的喚出這個名字之后,她也覺得莫名其妙,潛意識中游走著一絲穿越時空的記憶。德羅克就是死而復生的沃羅恩,可這時的沃羅恩依然活的很好,還沒有經歷手臂被斬斷,兩人之間的誤會也沒有產生。這意味著“德羅克”還沒有出現在世界上。她不應該知道這個名字,更不可能脫口而出。轉念一想,自己正身在夢中。夢境的魔力就是把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空間碎片胡亂拼湊在一起,攪出莫名其妙的故事。
對方回答道,“我是托納托雷。”
“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奇怪的夢。”她剛剛放松下來的心立刻緊張起來,與沃羅恩在一起的甜蜜時光,怎么會把托納托雷摻和進來。她無法理解。
“珊婭,睜開眼看看吧,你并沒有在做夢,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