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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紅杏園的雅室里,乾隆和柳如燕對面而坐。

“黃三哥,真想不到,你果真又回來了。”柳如燕難掩心中的激動。

乾隆品罷香茶,微笑道:“柳姑娘,黃某確是一片真心想要幫你,絕無他意。這回姑娘能否信守諾言,對黃某說說你的身世?”

柳如燕微笑道:“黃三哥,你真的想聽?只怕如燕身世繁瑣,污了您的耳朵。”乾隆立刻說:“姑娘千萬不要這么說,黃某洗耳恭聽。”

柳如燕嘆了口氣,說:“黃三哥,您行俠仗義,說要幫助我,但有些事情實屬天意,恐怕非您一人能挽回。今日我對您說了,若您無能為力,那就只當故事聽,我絕不怪您。”乾隆淡淡一笑,道:“姑娘只管說,不是黃某自大,有些事情,這世上還只有我能辦成。”

柳如燕凝視他片刻,不再爭執,緩緩開口說道:“黃三哥,我出生在山西……”乾隆失聲道:“山西!”柳如燕訝異道:“黃三哥,怎么了?”乾隆心中暗暗盤算著,說道:“沒什么,柳姑娘,你繼續說。”

柳如燕續道:“我從小就不知道爹是誰。我有一個孿生姐姐如鶯,我們都跟著娘姓柳,娘一個人把我們拉扯大。我十三歲時,山西蝗災,全省缺糧,我們一家子又窮困,眼看食不果腹。娘到處行乞,卻在街上遇到了陳媽。陳媽說,可以收留我們一家,養活我們,條件是我們要為他們工作。”

乾隆錯愕道:“你們怎可答應?”柳如燕無奈地苦笑道:“娘為了讓我們活命,只好答應了她,從此我們一家就跟著陳媽過了。”乾隆搖頭道:“可是……”柳如燕搖頭,沉重地說:“黃三哥,那年的災害太重了,糧食都被蝗蟲糟蹋光了。您恐怕沒經過那種隨時將餓死的恐懼感,那時活命比什么都重要,哪有心思去考慮別的?我們,我們都是出于無奈啊。”

“那,朝廷的賑災糧呢?”乾隆低聲問著,心里卻早已知道答案。這許多年來,紀昀一直上奏各地官員貪污賑災糧款之事,他也確實查明了王亶望、德祥等數起大案,甚至曾查到皇上自己的生母頭上;可見貪污糧款惡習盛行,確非空穴來風。果不其然,柳如燕答道:“賑災糧我們沒有一個人拿到手,據說都是被上面的官吞了。”

乾隆握住茶杯的手漸漸收緊,沉住氣問道:“貪污糧款的人,是吳惕鈞么?”柳如燕一驚,抬頭看他道:“黃三哥,你怎么知道吳大人的名字?”

“怎么,我不該知道?”乾隆若無其事地說著,在柳如燕的注視下,他輕輕放開茶杯。柳如燕忙道:“不是不該,只是這些生意上的事,吳大人一直讓陳媽對外打理,他自己暗中操控,并不參與。就連我們,也只能偶爾見到他一次罷了。”

乾隆探身過去,輕聲道:“柳姑娘,黃某問你,吳惕鈞背后可還有人?”柳如燕沉思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們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陳媽,連吳大人也都隔了一層,至于吳大人背后是否有人,我們不得而知。我自從十三歲就跟著陳媽,從小到大她都沒讓我和我姐出來見過客,這外面的事……等等,黃三哥,我好像想起來了!”

乾隆一驚,道:“你快說。”柳如燕道:“我記得有個和大人,具體是誰不清楚。但姐姐走的那天,那個和大人來過,好像也是他把姐姐帶走了。后來,那個和大人的管家還來給我們遞過口信的。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

乾隆心中飛快地考慮著,問道:“他只是受惠于吳惕鈞,還是有別的關系?”柳如燕道:“我好像聽陳媽說,這個和大人對我們來說十分重要,若沒有他接應幫助,我們京城的生意就不能開展。”

乾隆點頭沉吟道:“我明白了。那柳姑娘,你繼續說身世吧。”柳如燕點點頭,理了理思緒道:“那時我們還是住在山西,不過是在陳媽住的一間秘密小院里,我們平時也都很少出門。幾個月前,說是吳大人升職了,要到京城做官,他也打算到京城繼續發展青樓的生意。于是留下了一半人馬駐守山西的生意,另一半人跟著他來到了京城,我們就在其列。”乾隆打斷道:“那一路上,吳惕鈞可曾有什么行動?”

柳如燕愁眉道:“您問到點子上了。這一路下來,實在動魄驚心,有些場景,至今令我渾身發冷。吳大人因為覺得隨行的姑娘人數不夠,難以發展生意,所以他……他令兵士一路搶掠民女,走走停停,等到了京城,我們的行列已經多了幾十人。他搶掠時若被人看到,為了滅口滅跡,便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一路掩飾行蹤,不露蛛絲馬跡……”

乾隆聽得駭然,喃喃自語道:“這吳惕鈞真是吃了豹子膽。”柳如燕道:“黃三哥,您說什么?”乾隆忙道:“沒什么,柳姑娘你接著說。”

柳如燕聲音微微顫抖起來,她喝了口茶,續道:“到了京城,陳媽就安排我們在這紅杏園里住下。后來……后來有一天,吳大人來了,把姐姐帶走了。陳媽說,我和娘現在是籌碼,用來操控姐姐的。我們被困在這里,讓姐姐出去后,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姐姐半個月都沒有音信,我和娘非常著急,可是也沒有辦法……”

乾隆陷入沉默。半晌,柳如燕柔聲道:“黃三哥,我知道您為難了,我的事恐怕不好辦。沒關系,您不必強求,不必內疚,您能耐心聽我說完,我已十分感激了。萍水相逢能有此靈犀,已算是一段珍貴的緣分。”

“哦,是么?”乾隆淡淡地揚起眉毛說。柳如燕一遲疑,含羞道:“至少對我來說,這是很珍貴的。有些話我從來沒對人說過,也無從說起。何況黃三哥,您是我平生遭遇的第一個……第一個男子,如此難消永夜,能與您燈下清談,這段經歷,我一定是非常珍惜的。”

乾隆笑了,胸有成竹地說:“柳姑娘,黃某謝你瞧得起,你的事其實也不難辦。你放心,黃某必能給你一個交代,讓你姐姐平安回來。”柳如燕有些驚訝,蹙眉道:“黃三哥,您到底是什么人?”

乾隆意味深長地笑道:“柳姑娘,黃某是什么人不重要,你終有一天會知曉。你放心,這件案子會有一個圓滿結局的。”說著他把茶一飲而盡,站起身來。

柳如燕也跟著起身,不舍道:“黃三哥,您……要走了?”短短的沉默后,乾隆握住她雙手,凝視著她道:“柳姑娘,記住,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柳如燕被他灼灼的目光逼視著,情不自禁低聲說:“黃三哥,若真有自由之日,愿能長相廝守。”乾隆大喜道:“好,一言為定。柳姑娘,在下告辭。”說著放開她手,向外走去。柳如燕忍不住攔阻道:“你現在去哪兒?什么時候能再來看我?”

乾隆回首笑道:“我現在要回去交代一些事宜,三五日之內必會回來。柳姑娘,等著我。”他抱拳為禮,向外走去。

柳如燕望著他離開,心中波濤洶涌,不能自禁。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紀昀醒來時,渾身酸痛,眼前也花了。等他想要站起來時,卻發現自己被綁了起來,動彈不得。沒等他反應過來,身后便傳來小月焦急的聲音:“先生,先生,你醒了?”

紀昀扭過頭,借著山洞中昏暗的光線,看見小月被綁在他身邊,正關切地望著他。紀昀心亂如麻道:“小月,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小月秀眉雙蹙,郁郁道:“我怎么知道?本來在爬山,忽然就摔進了這個洞里,先生,看來咱們是被綁架了。”紀昀思緒混亂,一聽“綁架”二字便想到吳惕鈞作惡,心里頓時一涼,暗想:萬一遇上歹徒,小月出了什么事,那……他不敢再想,低聲道:“小月,咱們有沒有辦法逃出去?”

小月聞言居然笑了出來,道:“紀老先生,您可真是個文人,一點常識都沒有。這么深的洞,有繩索都未必能爬上去,何況我們現在動都動不了。”紀昀急道:“那怎么辦?我是怕你出事!”小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說道:“先生,您怕出什么事啊?”紀昀一時語塞,道:“我……我就是怕你遇到……危險……”

話音未落,山洞的陰影中傳來一個男子聲音:“吵什么吵!老實點,一會兒我們主子就來了。”紀昀連忙轉過頭去,道:“這位壯士可否近前來,在下有話要說。”那人道:“你跟我說沒用,等我們主子來了,有話跟他說去……喲,主子您來了!那兩個人都等著您呢。”

紀昀和小月對視一眼,屏息靜聽。紀昀本來聽這下人聲音粗魯,猜想那主子必定更是野蠻無理之輩,誰料應聲者的語氣竟是平和舒緩、文質彬彬:“好,老劉,有勞你了。我要獨自見他們,你先退下吧。”紀昀微微松了口氣,心想此人聽來不像歹徒,正自寬慰,卻聽那下人道:“是,主子,祝您復仇成功。”那主子道:“你放心,志在必得。去吧。”

紀昀看了小月一眼,小月也驚疑地望著他,兩人同時用口型問道:“復仇?”卻聽腳步聲越來越近,倏然眼前一亮,一位白衣飄飄的中年男子從暗影中走出。紀昀細細打量著他,只見這人儀表堂堂,氣質儒雅,眉宇間卻隱隱有一股戾氣。紀昀和他對視片刻,隨后那男子低沉著聲音道:“就你們兩個?”

紀昀道:“先生,您認錯人了,我們與您素無瓜葛。”那男子忽然厲聲道:“有瓜葛!你是當官的?”紀昀正在心中權衡如何答他,小月卻按捺不住大聲道:“他當然是官,是朝廷命官!連朝廷命官都敢冒犯,你找死?”紀昀忙要制止小月,小月卻氣勢洶洶地瞪著那男子,道:“先生,你不能對他服軟,這種自高自大的人必須給他個教訓!”

那男子似被小月嚇了一跳,片刻后卻笑了,道:“好,我還怕你們不是朝廷命官呢。越大的官越好,越大的官越能解我心中之恨!”他說到最后一句,神情忽轉兇惡,“唰”地一聲拔出腰間長劍。

小月喝道:“你干什么?我告訴你,敢動我們先生一根毫毛,我就把你剁成十八段!”那男子竟未動怒,冷冷說道:“好個厲害的官家太太,一會兒先拿你開刀。”小月怒道:“誰是官家太太?你這大膽狂徒,我會讓你死于非命的!”紀昀低聲道:“小月,你給我住嘴!”小月瞪圓了眼睛,道:“為什么?先生,你怕他?”

紀昀轉向那男子道:“這位先生,我想我們一定是有些誤會。請您務必說個清楚,就是要死,也讓我們明白為什么?”那男子算計地打量著他,緩緩道:“好,那就讓你們死個明白!”他轉向山洞的石壁,抬手輕輕按住一塊凸起的石頭。山洞的地面微微震動,石壁竟慢慢移向一旁,露出后面的一間暗室。這回連小月都看呆了。

暗室里陳列著一座牌位,靈堂上高懸著一幅女子畫像,在陰暗的光線中顯得陰森可怖。紀昀心中一動,道:“這是……”

那男子低聲說:“這是我妻子。”小月道:“你妻子死了,和我們家先生有什么關系?”那男子目露兇光,大聲道:“她是被官害死的!”

紀昀猛然坐直了身體道:“你把話說清楚,誰害死了她,怎么害死的,什么時候的事?”那男子神情痛苦,狠狠道:“不都一樣嗎?官官相護,你們都是同謀!”紀昀深深吸了口氣,道:“你至少該讓我們知道你妻子的事吧。”

那男子把劍插在地上,面向著靈堂,負手喃喃說道:“那是幾個月前的一天,我出去辦事,家里忽然來了一群官兵,要抓走碧兒。碧兒寧死都不肯走,他們……他們就把她殺了,把房子也燒掉了,幸虧我的下人老劉逃了出來,把事情經過告訴了我。我們主仆二人一無所有,碧兒也離我去了,我那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為她報仇,她死得好冤!所以,我們才搬到了山洞里,處心積慮要為碧兒報仇,可是,幾個月來如同守株待兔。”

紀昀聽著他的敘述,心里漸漸有了底。那男子頓了頓,苦笑一聲道:“沒想到今天,兔真的來了!老劉從遠處就一直跟著你們,從你們的對話知道你們是官,更巧的是,你們還決定上山來了。這定是老天爺開眼,要助我報仇。我抓不到那人,就用你們代祭,我想,碧兒她會接受的。”

紀昀忽然厲聲道:“我本來看你像個讀書人,卻原來是個草包!”此言一出,不但那男子吃了一驚,連小月都嚇了一跳。紀昀質問道:“有人害死了你妻子,你不找到真兇,反而要殘害無辜嗎?你這不是祭奠她,你是在羞辱她!你妻子如果知道你沒有找到真正的仇人,卻殺了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敷衍塞責,她會怎么想?更何況,你要殺的這兩個人,是最有可能幫你找到仇人的兩個人!”

那男子聽到最后一句,神情大變,道:“你……你們?”小月接口道:“對,就是我們。你可真糊涂,難道這世上只有殺人放火的狗官,就沒有為國為民的好官嗎?我們這位紀曉嵐紀先生這次出來,就是為了破解搶掠民女案的,如今都要大功告成了,你卻想殺他?真殺了他,你就是大罪人,連你死去的妻子都要恨你罵你!”

那男子將信將疑地望著他們,道:“我怎么知道你們這不是信口開河,為了救自己一命?”紀昀笑了出來,道:“實話告訴你,我已經知道你的仇人是誰了。若死在你這種草包手下,我還真覺得不值。你如果真心想為妻子報仇,那就給我們松綁,帶我們下山,隨我們回京作證。若如此,此案指日可破,你的仇指日可報。”

那男子猶豫不決,紀昀道:“你還在想什么?你都看見了,我們身無寸鐵,你手中有劍,我們何必跟你耍伎倆?我告訴你,這樁案子不僅僅牽扯你,也牽扯許許多多無故受害的女子。若你執意要殺了我們祭奠你妻子,這冤案便不能平反昭雪,你便是千古罪人。若你和我們回京作證,案子破時,你也有功,更不要提報仇之事了。”

那男子垂首想了半晌,終于道:“那我便信你們一回。老劉,來給他們松綁。”老劉跑了過來,驚訝道:“主子,你不報仇了?”那男子道:“少廢話,快松了他們的綁,收拾東西下山。”老劉愕然,也只好給紀昀和小月解開了繩索。

紀昀和小月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活動著腿腳。那男子收了劍,道:“紀大人,在下姓溫,名劍云,適才多有冒犯了。”紀昀望著他笑道:“溫劍云,好,至少你還不算糊涂到家。事不宜遲,快帶我們下山去吧。”溫劍云道:“好,紀大人。請容我向碧兒道別。”他轉身對著妻子的靈堂喃喃祝禱了一番,正要按機拓關上石壁,紀昀道:“慢著。”他走向靈堂鞠了一躬,嘆道:“這場大案牽扯了多少無辜之人!夫人,您請安息,我們定會替你復仇的。”

他轉過身,卻見溫劍云淚流滿面。小月詫異道:“溫公子,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哭起來了?”溫劍云拭淚道:“紀大人,在下確實糊涂,險些陷害忠良、弄巧成拙……”紀昀笑道:“行了行了,溫公子,你陪我們前去作證,就能把一切抵消了。我們快走吧――”他轉向小月道:“柳姑娘恐怕還在山下呢,這么久她恐怕會著急了。”

老劉道:“二位這邊請,這條隧道可以直接通道山腳下。”小月笑道:“原來這山洞竟然這么玄妙,看來你們設計得很精巧啊。先生,溫公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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