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青莞為她梳理長發,卸掉發髻上的簪花,顏非遲沾上被子便早早進入美夢,天氣漸轉涼,青莞還特地為她添上上好的紅蘿碳,以便夜里風起不至于著涼,看守的侍衛晚上喝醉了酒,怕是大意了,待到秋風襲來,成片成片的煤渣掉落在地,誰也未曾吹熄。
一只白貓鉆進了顏非遲的閨房,輕喝“喵喵”叫了幾聲,打翻了頂格的燭臺,火勢便像灑了烈酒般蔓延開來,顏非遲初醒時,熱的不行,便聽見來來往往的下人游走在池塘邊與屋外,潑水聲,救火聲,亂成一片。
濃煙烏障,焚燒的房梁倒塌下來,嗆得她喘不過氣,熱的她滿頭大汗,只想脫去所有的外衣,跳入冰冷刺骨的湖中,她踉踉蹌蹌的走著,淚水像掉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流下。
“你,想不想活命?”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波瀾不驚,俗世不擾。
“誰?你在哪兒?”顏非遲驚恐地抹去眼角的淚水,抬頭望了望被大火吞沒的的房梁,正要鋪面而來,躲在屏風后的半面黑衣客順勢而發,蓮步輕劃過地面,摟住顏非遲纖細的腰肢便騰空而起,沒入萬丈光芒。
顏非遲沒來的及反應過來,直到安全到達后院的寂靜的湖邊,黑衣人撒開顏非遲,又把雙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朝著火的方向回首望去,華美奢侈的閣樓在火中隱沒,時間戛然而止,只有面具下男人垂下的青絲隨風打散,顏非遲好奇的眼神,一只不受控制的咸豬手正打算揭開男人的廬山真面目——男人回過神來,顏非遲白皙如筍絲的手在空中停滯,順帶摘下了隱沒在青絲間的半弧面具,男人人神共憤的面容呈現在顏非遲的面前。
顏非遲驚掉了下巴,腦海中浮現的第一感覺,竟像極了周衍生。
面若桃花,目蕩秋波,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高挺的鼻梁如山中的白雪皚皚襯出幽光,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如迷離撲朔的星河璀璨,睫毛像兩把小刷子,輕輕眨眼便遮住了眼底狠戾,薄厚勻稱的唇好像要滴出血來,烏發用一根銀線隨意綁著,特地為了這次行動束好了冠,一身夜行的魅色錦綢,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做。
顏非遲眼中閃爍著一絲不可思議的光芒。
“衍生,你怎么會在這里?”
男人下意識避開她,把俊臉轉向一旁。
“姑娘,你認錯人了”。
顏非遲眼底依稀有多余的淚花,低垂下頭,喉嚨哽咽地說:“你……是上次那次黑衣人?”
黑衣客沒有否認,嗯了聲。
“你救了我,這次我出于好心順帶救你,恩怨相抵,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顏非遲分明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很多,他出于目的在納蘭府找東西?看這里著火了,結果順帶解救處于水深火熱的少女,就這么簡單?
這話鬼信!
顏非遲倒是想氣一氣他,于是指著快要染成灰燼的閣樓,擠出那點因煙熏火燎而憋回去的眼淚,只道:“有本事你別救我啊!讓我死我就可以穿回去了”。
男人麻木地望著她,俊臉冷的像冬日里凜冽的寒風,沒有一絲溫度:“你胡說什么?你舍得回去送死,讓你的家人傷心嗎?”
“你喜歡我?”
“哼!自作多情”。
風中凝視著各自的臉,顏非遲動了動唇,還想再說什么,青莞如百靈鳥的婉轉叫喚緩緩從花園迎來,一幫人舉著篝火,喊著“公子,你在哪?”
男人反應過來自己的不對勁,也沒跟顏非遲拜別幾句,越過后院的高墻,流下一抹黑衣翩躚的頎長身影,含羞帶竊的月色追云,很快便消失不見。
青莞朦朧的淚眼,小小的柔荑舉起高高的火把,穿的極其可憐,她是第一個發現顏非遲的,其次是那些不愿出來吹西北風的仆人,他們各各都只對納蘭韞服從忠誠。
青莞高興地抱住顏非遲,而顏非遲只是示意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向姍姍來遲的納蘭韞作揖,錢氏幾人臉上依然留有譏諷,而寧氏跟在她的后面,安分守己,不敢過多開口,怕言行有失大家閨范。
納蘭韞裹著褐色的狐裘,步伐有條不紊,他最是焦急不已,其余的仆人跪在他身后朝他行李,他也只是微微點點頭,向顏非遲跑去。
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啊!
又揩去一把鼻涕一把淚,卸下沉重的褐色狐裘給顏非遲披上,開始盤問她事情的由來,而不便透露太多的顏非遲絕不敢告訴納蘭韞家里來了刺客,只是自我安慰地朝他們笑笑,表示“我沒事,只是有點困”。
錢氏倒是無事獻殷勤,煞有介事地走到顏非遲跟前,冒似很關心地與她寒暄幾句,顏非遲見招拆招,正以為要結束時,誰知錢氏使勁扯起顏非遲的衣襟,白皙細膩的玉臂一覽無余,顏非遲猝不及防地中了她的招。
整條玉臂上連摔傷的疤痕都沒有,該說是令人羨慕還是嫉妒呢,顏非遲自己也不清楚,她出身高貴,從小被圈在顏家城堡里,隨身都是保鏢,別說受傷,她連一次小感冒都需要顏家的私人醫生特殊治療,就別提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傷疤了。
顏非遲自然不知道生在古代的納蘭淺發生過什么,她耳根一紅,提心吊膽地縮回自己的手,而那些虎視眈眈的仆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錢夫人流利的動作,和顏非遲的笑話。錢氏只是默默把余光移到納蘭韞身上,納蘭老爺子卻像明白了絕世秘籍一般,目光凌厲且深奧,這讓顏非遲十分不解。
回去后,納蘭韞給她另賜了一座府邸,是座不錯的宅子,就是有點偏,院子里長滿了雜草,顏非遲命青莞燒好湯水,而自己則舒服地泡在水里,一邊享受湯水帶來的足浴,一邊在思索人生。
深夜,書房的燈火通明,燭火投射在紙窗上泛出跳躍的火苗,一手拿著納蘭韞閑庭信步,徘徊于書桌與墻角盛放梅花的瓷白玉瓶間,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些書上,而是在想著今夜發生的種種事。
他躁動不安地踱著步子,再沒有起初的平靜,而是急不可耐地召見他的貼身侍衛。
“冉一,當初小公子是誰找回的?”
在西北風中站的有些僵硬的冉一回過神來,朝書房內的納蘭韞深深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請示道:“主上,找人不歸我負責,您要是想找,我立馬派人去找”。
納蘭韞擺擺手,說道:“不用了,你個人去尋吧!”
冉一扶額,卻不敢違抗主上的旨意,飛快的身影游走在黑夜里,不一會兒就不見了。
樊漓和他的小跟班米粒順利帶到,冉一完成任何,又消失在寒夜里。
“進來吧!”納蘭韞正在專心致志地描摹墻角的一枝臘梅,只聽見樊漓攜帶著他的小跟班碎步來到書房,頓時眉微微一蹙,手中的毛筆差點折斷,整個人都不好了。
納蘭韞深呼一口氣,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盡量按照自己平常的語氣跟下人說話:“你們就是找到公子的人?”
樊漓還算平靜,只是米粒畏畏縮縮不敢答話,只是應了聲:“小公子被我們找到的時候是在亂葬崗,我們因為看到小公子身上還有主上給的塤,探公子的鼻息,才知道公子原來還活著”。
納蘭韞驀然睜眼,從衣袍里掏出兩袋銀子,指著他們狡黠地笑道:“說出真相,這些銀子都是你們的,否則你們兄弟倆不僅得滾出納蘭府,還要流落街頭做一輩子乞丐,怎么樣?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