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正見野獸總是來鬧，倒是問了表叔公為什么大家不向官府求助，他記得官府有責任護著百姓周全。但是牛頭村地置太險，官府還會勸當地村民搬離這里，畢竟因為連年戰事各國人口不豐，官府也希望百姓能搬到安全一點的村落，免得因為野獸再損失人口。他聽說牛頭村的村民是這二三十年內陸續搬到牛頭村的，不是這個村子原本的村民，對這兒要說情份應該也不深，何必冒著被野獸吃掉的風險死守在這兒？

差不多的問題嬴正先前也問過，當時胡老漢避重就輕地答了幾句，這會兒他在村里也呆了一陣了，胡老漢也不打算再多瞞著他。

“這兒稅少。”胡老漢幽幽地說。

“稅少？難道各地的稅少還有差別。”嬴正才五歲，對國政知曉的也不多，只知道四國里楚國的稅是最少的。

“這兒地方偏僻，自然稅少。小公子你也不要多問，只要知道哪怕有野獸，住在這兒也比住在別處強就行。”

嬴正懵懂點頭，心下卻想著，除了武功之外，他是不是也得讀點書？他在宮里啟蒙過，認得一些字，卻因為一向耐不住性子在桌前坐著，學得還不深。先王看他聰敏，也沒有壓著他苦讀。他以前最不耐煩讀書，一心想學父王成為天下最強的人，可如今嬴家的秦國卻由書生李斯在做主，倒讓他生出了幾分好學之心。

不過鄉下地方，他就是好學，連紙筆也沒有，想學都沒有法子。

曉楠見他悶悶不樂的，似乎在為什么而煩惱，以為他是想父母了也沒有多問。

他們不問，嬴正也會找機會自己開口。有一天，他看著外面的雪，嘆了一聲。

“若是沒有大雪封山，倒是可以趁閑翻山到鎮上去。”

“鎮上有什么好去的，就算有些小東西，可也比不上咸陽城熱鬧呀。”胡婆婆陰陽怪氣地說。

嬴正已經習慣胡婆婆說話的語氣，便笑笑說：“別的沒有，書局和紙筆總是有的吧？”

他覺得只要是小鎮總會有這些東西，卻不知道這附近的鎮上還真沒有。不過胡家人也不清楚這些事，他們就沒有留心過鎮上到底有啥，自從嬴正到了牛頭村，他們就沒有去過鎮上。

這個時代比曉楠所知道的要先進一些，紙張已經出現了，據說是羲皇教給人類的，看來羲皇對人間建設的確花了一番心思，就連天下分為五國當初也是他的意思。一千年前，神州大陸上的人類還都聽從他的號命，后來他退居幕后，將管理天下一職交給了他挑選出來的人皇，人皇的人選又從由他指定到了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天下交由一人管理，若是當權者不賢，天下百姓便會跟著吃苦，后來羲皇便想出將天下分為五國，想著每個國家設一位王，總不會五個王都不賢？同時羲皇對人間之事減少了干預，也說明了若是五國之中有國主不賢，該國土地可以由其他四國攬過去管理。

可當羲皇看到人間為爭地盤戰火四起，又不得不現身調停，并且向媧皇借了神獸不斷擴大五國版圖，最終讓人類成了神州大陸之主。只是這之后，到底是由一人做主，還是繼續分為五國，他有些舉棋不定。曉楠想著，若是羲皇不死，說不定有一天他還帶著全人類奔小康。但是在提升人類意識形態之前，就先大步提長了人類工藝水平，對人類來說也許并不是好事，好在羲皇死了，并沒有繼續干涉人類社會建設。

羲皇死后，人類又陷入戰火，直到媧皇現身讓人類獻身，人類才把矛頭對向了媧皇。

當時媧皇現身夜空，向天下人召告需要他們獻出生命時，并沒想過他們會拒絕。他們時常來女媧廟祈愿，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愿意折壽數十年，為何讓他們救羲皇，他們卻舍不得自己的性命了？她沒發覺經過羲皇教導的人類，已經早不是她當初創造出來天真純樸愿意為她粉身碎骨的人類了。

整件事套用現代家族的例子說，當娘的生下好幾個孩子，她就覺得自家的孩子肯定是好的，也放心讓當爹的教著，等孩子們一個個都成才了，當爹的不行了，得換腎得花光全家的錢才能活，結果這些孩子竟都不愿意。當娘的火了，想來一個一拍兩散，結果散是散了，拍卻沒拍著。這當口，她忽地有了第二春，便悄瞇瞇走了，讓她的雙胞胎妹妹來應對她搬來的救兵。

曉楠還不知道媧皇選了她跟她交換身體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心下想著其實媧皇大可不必如此，當初她要是好好跟靈獸說，照靈獸對她的忠誠度，估計不會攔她。就是她跟凡人在一塊兒的事，靈獸們會有些不愿意，曉楠相信九彩天鳳頭一個不會答應。九彩天鳳一向不喜歡人類，總覺得人類虛偽骯臟，這會兒為了一個嬴正，讓他們呆在濁氣重的人間，就足夠讓她憋了一肚子氣。

聽到嬴正提到書局，胡婆婆更是不悅，“你說那些金貴東西做什么？”

曉楠一個眼神過去，跟她交流了一番，胡婆婆便不情不愿地說：“書家里倒是有的。”

“家里有書？”嬴正意外地問。

他的確想讓胡家人幫他去弄點書來看看，他沒料到這個家里本來就有書。尋常人家買不到紙質書，那是有身份的人才能買的東西，他是想著白家舅舅在官府當差，說不定能弄到書回來。

“曉楠舅舅先前幫過城里的大老爺搬家，大老爺便送了他一箱子不要的書，他就都給搬這兒來了，說是將來外甥用得上。”胡老漢笑呵呵地說，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兒子兒媳。

白氏正在打瞌睡，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更不知道這話題轉到她身上來了；胡大叔呢，他一直盯著火盆里的火，除了添柴的時候他會動一下，其余時候幾乎是靜止了。嬴正有幾天還暗暗觀察胡大叔能靜止多久，得出時間后還心下驚嘆，怪不得他上山總能打到獵物，沒有這樣的耐性和本事怎么能等到獵物上門。

見兩人不理，胡老漢覺得沒趣，臉上卻笑著繼續說：“阿正呀，你要看嗎？要看就進屋挑挑，若是得閑也教教曉楠。”

嬴正有一瞬抗拒，畢竟曉楠燒得都成呆子了，怎么可能學字，但一想到胡家人對曉楠的疼愛，他不敢提這個話，便笑著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