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通知了入睡的時間，所有人都必須待在「隔間」內自己的床位上。

舒憬坐在床頭，望著三位室友被實驗人員拿起高壓棍驅逐上床，而那人卻不怎么理會自己。

“又是做夢嗎？”舒憬嘆氣道，“最近關于回憶重現的夢境越來越頻繁……”

前不久還做過一次，初識theta-1那會兒的夢，當時因為她在實驗艙室內的失誤舉動，遭到實驗人員們的責難，戴著頸環就比普通人還弱的幼年舒憬為她出頭，換來的結果便是一頓教訓與縮減食物。雖然縮減食物的懲罰只持續一個月，theta-1還是養成了把自己食物分享給舒憬的習慣，一如既往。

此刻實驗人員仿佛當舒憬透明人一般，轉身離開「隔間」，金屬輪帶動聲過后，厚實的玻璃門自動關閉，鎖具上指示燈由綠色變為了紅色。

舒憬看了看自己略大的雙手，這段記憶，應該發生在17歲的時候。

照明燈光關閉，只有微弱儀器亮光的隔間內十分昏暗，但也沒到伸手無不見五指的程度。

“很熟悉的感覺……”舒憬微微張嘴，期望著，雙目直盯玻璃門外的過道，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這段回憶里，她會出現在那個位置……

操控室那邊遙遠的電子時鐘，從22：00加速般跳躍般數到了02:30，度過一小時感覺只度過了幾秒鐘。

果然，過道上走來了一個人影，張望一番后，人影的手輕輕按到玻璃門上。頃刻間，厚重的玻璃門表面一塊橢圓形的面積化作光點消失，就此門上產生了一個可以通行的平整缺口。

她邁出步伐輕聲踏入舒憬所在的「隔間」。

“theta-1……”舒憬念道她的名字，從自己床邊落下地面。

曾經那三位室友都睡得很死，現在也許是自己夢境，即便舒憬動靜很大，他們看上去也并不受打攪。

“舒憬，這個~”theta-1望舒憬還醒著感到喜悅，將捧著的某樣東西倒入舒憬手中。

接過了那兩枚紅色椎體，表面密密麻麻的白點，底部有細小葉子。

“是草莓，第一次見吧？舒憬，我也嚇了一跳呢。”theta-1將雙手背在身后，一邊期待回復的左右擺動身子，一邊開心的說道，“快吃吃看，這次也是艾米麗女士偷偷給我的，她說下一次還會帶更多我沒見過的零食給我~”

記憶里，這其實是最后一次了...艾米麗女士第二天也被實驗中心辭退了的樣子，換了一位別的送餐人員。

“嗯。”舒憬點點頭，將草莓湊近鼻尖，然后咬了口，與曾經一模一樣的言行，“聞上去很不錯，吃起來也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歡這個。”

盡管目前早已不是第一次見草莓了，舒憬還是把夢境里的她當做本人的認真回復。

“真的嗎~？”theta-1雙手合在臉邊。

和從前一樣，theta-1是將門的表面「量子化」后闖了進來，而她現在還戴著頸環...舒憬凝重了眉頭，含在嘴里的草莓咀嚼上去索然無味，畢竟沒心思思考出草莓的真實味道。

過去的這次經歷，實際上，是一次慘劇。

雖然theta-1離開時，將橢圓形玻璃缺口「重組」得與最初無二，但她的行為卻被監控發現了，她的小部分「量子化」能力竟然不受頸環限制，相當轟動實驗中心的一件事。

她當著舒憬面抱怨，只能將「反能力材質」含量低的玻璃門量子化，卻不能「量子化」別的基地障礙物，不能帶著舒憬穿透基地墻體逃走，很是不甘心。

這樣抱怨的話語，也被監控一句不落的錄下，在此之后沒多久，實驗中心便給她更換了強度更高的特制頸環，并緊接了下一次實驗，正是那次讓她化為閃耀塵埃的實驗。

舒憬于心不忍，就算這是回憶類的夢境，也不愿時間進展到theta-1被帶入實驗室那一刻，他抓起了theta-1的手。

“快逃走吧，theta-1。”

“逃？去哪兒？”theta-1歪歪頭看著他。

“這里是我的夢境...如果是這里，想逃去哪兒都可以。”說罷，舒憬忽然轉身，面對隔間后方平整的金屬墻壁，“你不想看看外邊的世界嗎？只要用我的想象力，我就一定能帶你穿透這面墻壁，因為這里是我的夢境！這面墻不是真的！”

他強調著，將手伸向墻面，只要自己想...必定能穿透這面墻。

然而，舒憬卻觸知到了結實金屬墻的冰涼感。

“...可惡！”幾經失敗，他憤怒的用拳頭打向墻面，疼痛的知覺反而來的更真實。

再一次擊打時，身后的theta-1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們哪兒也不用去的，舒憬。”

她似乎說了句記憶以外的臺詞，舒憬詫異的回過頭，現在的自己又在潛意識給她新建話語了嗎。

繞到舒憬跟前的theta-1，雙手捧起他的臉，直視道，“你只需要繼續往前看就可以了。”

“……”舒憬的眼里只有疑惑。

“既然又嘗到了我帶給你的草莓，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這就快些醒來吧，舒憬，你每次都在沃納導師的課堂上做夢，對方多多少少會鬧情緒吧，他現在，就站在你身邊呢。”theta-1少有的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這幅表情在她冷凝的面容上不是很顯眼。

“沃納？他怎么會...”

「砰~！」

舒憬正不相信的回應時，桌面被某人敲響了。

不相信的原因是，沃納很久都沒管過自己了。

舒憬睜開眼看著那熟悉的學院神職者制服被小肚腩頂起，在桌子邊緣擠壓凹陷。

只扭頭的，舒憬臉貼桌面白了他反光鏡片一眼，仿佛在埋怨對方打擾自己的美夢。

“你這么看我也沒用啊，艾爾。”看不見被鏡片遮擋了什么樣的眼神，沃納的笑容擠起幾道皺紋，不知不覺他都老了幾歲...“雖然課程內容你全學會了，但你說夢話念到了我的名字...”

“啊？”

對方埋下頭不再鏡片反光后，舒憬發現他似乎有些熱淚盈眶……

“所以我，沒忍住，還是把你叫醒了，抱歉破壞了曾經不打攪你這班級第一學生的約定，但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了，因為...恭喜你畢業了，艾爾·弗雷明萊恩！”

只見沃納遮遮掩掩的另一只手，話音落后拿出一張畢業證書，遞交到舒憬眼前。

舒憬緩緩正襟危坐，接過它的同時，看到上邊以美觀的字體書寫了自己的名字，那是沃納導師的字跡...「已完成卡澤教會學院塞肯分院七年全部學業，最終成績合格！」

與「賽肯學院」不同，「教立學院」并不會考核學生的法力，所以不會魔法的學生也能正常畢業，只要書面知識及格，能在社會上貢獻一份基礎的力量。

“畢業？”舒憬有些措手不及，但望了望全班，每個同學手里都有一份證書，“就這么隨隨便便的發放了嗎？”

沃納揮了揮手苦笑道：“又不是「塞肯學院」那種有錢的地方，你難道還期待畢業典禮嗎？看你睡得那么香，本該按成績順序發放的，破例讓你最后一位領取，有這待遇就感恩戴德吧。”

“...謝謝，沃納導師。”舒憬出其不備的一句。

沃納呆滯了片刻，有些顫抖下排牙齒...是第一次，從這孩子口中聽到感謝的話語。

這一年，舒憬（艾爾·弗雷明萊恩），1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