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二月七日,大年三十。
于燎原終于又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美麗小城――威海。
于燎原一直勸說宮曼英和他一起來看看這座小城的變化,可宮曼英說,她什么時候都可以來,就是這次她不能來,她答應明年春天一定陪于燎原在威海多住些日子。
今年的元月十五日,是于燎原和宮曼英三十四年的結婚紀念日。
今年的紀念日有些特特別,索寶麗和于程慶沒有邀請親戚,也沒有邀請朋友和同事來為父母的紀念日聚會,而是只有索寶麗和于程慶以及于燎原和宮曼英四個人在家小慶一番。
索寶麗鄭重其事地把鮮花送到了公公婆婆面前說:“爸媽,祝你們結婚紀念日快樂。”
“謝謝。”宮曼英接過鮮花笑笑說:“寶麗啊,難為你和大程子了,為了你爸能了卻幾十年的一個心愿,你們辛苦了……好事要做到底呦,我拜托你和大程子陪你爸去參加于思遙的婚禮,替我送上一份最真誠的祝福。”
“我一定替您送到。”索寶麗說。
宮曼英回身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張銀行卡,對索寶麗說:“這里面有一百萬,密碼是于思遙身份證的后六位,你保存好,于思遙結婚的那天,叫你爸給于思遙,千萬別忘了。”
“您放心,不會忘的,到時候我會敦促我爸給思思姐的。”索寶麗說完,從包里拿出幾把鑰匙,對宮曼英和于燎原說:“事先沒有告訴你們,我和大程子在威海一個叫龍湖的小區給你們買了一棟房子,精裝修的,東西一應俱全,春節后天氣暖和了,你們可以去威海多住些日子,威海可是個頤養天年的好去處,那里風景秀麗氣候宜人,是世界公認的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
“你們花這個錢干什么?我給你們的錢,是想等著將來你們有了孩子再用……”宮曼英說。
“媽,其實準確地說,這房子不是我和大程子買的,而是思思姐給你們買的,”索寶麗說,“思思姐和大程子在威海有個合作項目,只不過思思姐提前把大程子掙得錢預支了一部分給了我們,思思姐一定堅持這樣做,我們也只好同意了。”
“原來是這樣,”于燎原小聲嘀咕著,“我是受之有愧啊……”
“爸,就算我們和我姐一起給你和我媽買的,這回就受之無愧了。”于程慶說……
于燎原是中午到的威海,姜建利已經在“環翠樓酒店”設宴等著于燎原了。
“您就是姜建利姜大爺?”于程慶問。
“這還能假?貨真價實的姜建利。”姜建利笑著對于程慶說。
“我爸和卓華阿姨可是跟我們說了好多關于您的故事,感動極了。”索寶麗笑著對姜建利說。
“真的?”姜建利夸張地睜大眼睛說:“他們倆肯定沒說我么好話。”
“我保證,我是沒說你一句孬話,卓華說沒說我就不知道了。”于燎原說。
“卓華阿姨也沒說您一句孬話,我作證。”索寶麗對姜建利說。
“那好那好……我也是前天才知道思思回威海了,而且明天要在這兒舉行婚禮,還是聽卓華告訴我的,說你也回來參加思思的婚禮,當時我非常地驚訝,同時也感慨萬分吶,”姜建利對于燎原說,“我要是不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就不告訴我了?”
“怎么能不告訴你呢?我一直在做宮曼英的工作,希望她能和我一起來,可是她……”于燎原說。
“那是宮曼英識時務,要不你跟老情人舊情復燃叫宮曼英看見了情何以堪?”姜建利哈哈大笑:“哎對了,邱桃一會就到。”
“邱桃……”于燎原忽然看著姜建利問:“建利,說實話,是不是你和邱桃才是真正的舊情復燃?說。”
姜建利難為情地笑笑:“是有這個意思,我一個老光棍,邱桃又至今未嫁,卓華一撮合,我倆也就二見鐘情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祝賀你們。”于燎原帶頭鼓掌。
于程慶和索寶麗也高興地鼓起掌來。
掌聲剛落,就聽到邱桃在門外說:“燎原,你這個沒良心的,你今天……”邱桃推開門發現于程慶和索寶麗也在,就笑著說:“對不起年輕人,年輕的時候就和你爸開玩笑……”
“邱桃姐,快坐。”于燎原趕忙站起來。
“都成老頭了還這么虛偽?看樣子改不了啰……”邱桃說。
“虛不虛偽還是次要的,你和建利的事情趕緊辦吧,舉行個儀式,皆大歡喜。”于燎原說。
“什么儀式不儀式的,建利又搬到我那兒了,這會兒他想跑我都不讓他跑了,抱團取暖吧。”邱桃感慨地說。
這時,索寶麗的手機響了,是于思遙打來的。
索寶麗站起來走出門外說:“思思姐,對,我們剛到沒一會兒……”
“你們現在在哪兒?”于思遙問。
“在‘環翠樓酒店’姜大爺請我們吃飯呢。”索寶麗說。
“哎呀,不是說好了到我的會所嘛……這樣吧,晚上你們全家都來會所,我請你們,也順便通知姜大爺和邱桃阿姨一起來,讓小城纏綿故事里的主角們都閃亮登場。”于思遙笑著說。
“有一位主角暫時不能到場了,不過她讓我轉達對你和你的新郎最美好的祝愿。”索寶麗說。
“宮阿姨沒來?她多慮了……”于思遙說:“那就晚上會所見。”
今年的冬季有些溫暖,就像天氣預報所說的那樣,是幾十年來難得的暖冬。
下午,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零零碎碎的雪花,到了傍晚,零零碎碎的雪花就連接起來了,變成了片片的羽毛,慵慵懶懶地撲向大地。
于程慶開著車,沿著海濱路朝于思遙的龍湖會所走去。
于燎原坐在后座上,凝視著車窗外飄蕩的雪花,以及路兩旁昏暗的燈光,他思緒萬千感慨不已。
這座寄托了他無限情感的美麗小城,三十多年后,以完全陌生的喧嘩呈現在了于燎原的眼前。
從前那條條古樸的馬路,已經看不到車轍的痕跡了;青灰色的磚瓦縫隙里生長的野草,也看不到它枯黃的晃動了;海邊吹拂過來那淡淡的魚腥味,也夾雜著菜香酒辣的混合氣味了;那純樸好聽的膠東口音,也被陌生的南腔北調所淹沒了……
我的小城,你從前給予我青春的撥動哪兒去了?我留在你懷抱中的那份纏綿哪兒去了?我為什么此刻是這么的無助和難過?
“爸,到了。”于程慶把車停在了龍湖會所的別墅前,指指樓上有著璀璨燈光的窗戶說。
于燎原心里一陣慌亂,他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胸口,從車上下來。
于燎原知道,他馬上要見到卓華和于思遙了,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們?該怎樣面對給過他無限愛戀和牽掛的這兩個人?
“爸,卓華阿姨和思思姐都在上面等著你呢,您是不是有點緊張?”索寶麗問。
“有點……”于燎原說。
于燎原到了別墅里的一間客廳里,姜建利和邱桃已經在客廳等著呢,見于燎原來了,趕忙站起來指指里邊的一間房門說:“你自己先進去,大程子和寶麗我們在外面等一會兒。”
“爸,你去吧。”于程慶說。
于燎原挪動著沉重的腳步,走到里邊的門前,開門進去了。
一會兒,里面的房間發出了卓華撕心裂肺的嚎啕哭聲……
邱桃和姜建利對視了一下,眼淚都瞬間流了下來。
這時,里屋的門“咣當”一下打開了,于思遙從里面跑出來,大聲朝外喊:“我媽暈過去了……”
邱桃抹了一把淚,急忙沖進屋里,姜建利于程慶索寶麗也都緊隨其后跑了進去。
只見卓華彎曲著身體躺在地上,于燎原跪在卓華身旁,滿臉淚痕,卓華的一只手緊緊地抓著于燎原的衣領。
邱桃迅速上前,攙扶起卓華的身體,一手托起卓華的脖頸,一手揉捏著卓華的人中……
一會兒,卓華醒過來了,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全身像無支撐的物體,一下子癱倒在邱桃的懷里。
“媽,不是跟你說了嗎別激動,千萬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于思遙把卓華臉上的幾柳頭發縷到后面,對邱桃說,“我媽這兩天血壓不太正常。”
“來,大伙幫忙把她扶到沙發上休息會。”邱桃說。
索寶麗拿來一個溫熱的毛巾,給卓華擦了擦臉,一會兒卓華紅潤的氣色便恢復過來了。
“對不起,”卓華看了看于燎原,雙眼又涌出了眼淚,她咬了一下嘴唇,把哽咽咽了回去,“休息會兒就沒事了……”
于燎原僵硬地站在卓華的面前,滿臉愧疚地對卓華說:“我對不起你和思思……”
“你就別站著了,坐到卓華旁邊,讓卓華好好看看你這個沒良心的小老頭。”邱桃說。
于燎原聽話地坐到了卓華身邊。
卓華指了指茶幾上一本有些陳舊的影集,虛弱地對于燎原說:“物歸原主……該物歸原主了……”
于燎原的心里顫抖了一下,他記得很清楚,這本影集還是卓華那年當兵回威海的時候,臨回部隊前他贈送給卓華的,沒想到三十多年了,卓華依然保存著……
“打開看看……”卓華說。
于燎原緩慢地打開扉頁,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三十多年前,他寫給卓華的臨別贈言,雖然字跡有些模糊了,但還是能看的清楚的:卓華,常回來,我等著你……
于燎原又忽然發現在他贈言的下方,有幾句像是剛剛書寫的詩,落款是卓華:
空曠原野望寒秋,滿目夕陽滿目愁;
吾與君別少年時,鬢白相見無理由。
冤冤相報何時了,一笑抿嘴解千愁;
多有親情常相守,問君何事心中留?
“這是我媽今天剛剛寫的,……”于思遙對于燎原說:“我媽說這本影集里的全部照片,記錄了我從小到現在的成長歷程,她一直想等著有一天能親手交給您,今天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于燎原顫抖的雙手捧起影集,老淚縱橫地對于思遙說:“謝謝你,也謝謝你媽媽……”
于思遙抹了一把眼淚,鄭重地站在于燎原的跟前說:“三十多年我沒有叫過爸爸,這個稱謂對我來說真是太陌生了……在我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時候,我想學著叫一聲可不可以?”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感動的熱淚盈眶……
于燎原抬起模糊淚眼,凝視著他日思夜想的女兒。
“爸爸,謝謝您能來參加我的婚禮……”于思遙一下子撲到了于燎原的懷里。
“我的女兒啊……”于燎原長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