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折騰半宿可以好好休息,沒想到剛躺下,手機響了。
杜其瞇蒙著眼,躺床上接通電話:“喂,誰啊。”
“大外甥,是我啊。”電話那頭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沒睡吧。”
“小表舅啊,什么事?”靠在床頭,杜其清醒了點。
打電話的是杜其同村的表舅陸羽,杜媽媽那邊的遠支親戚,只比杜其大五歲。
這兩年兩人聯系不多,畢竟不在一個城市,只逢年過節問候一下,不過杜其始終記著對方的恩情。
大概六年前吧,那會杜其剛從村子里出來,想找賺錢的門路,就跟著小表舅陸羽一起上了工地。
由于年齡原因,工地的工作最后沒干成,他被逼得流落街頭。
好在小表舅夠義氣,一塊錢和他一起掰成兩半花。
白水饅頭配老干媽的日子兩人也一起扛過,等杜其找到新工作,頭一個月沒收入,小表舅還資助了幾百塊錢。
電話那頭的聲音拉回杜其思緒。
“那個……”那邊遲疑了下,“你最近手頭方便嗎?”
“嗯……”想想存款余額,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你要多少?”
同時心里奇怪,出來這幾年,小表舅從沒跟杜其開口過,借錢這種事,成年男人總是羞于啟齒的。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
“一千八。”
杜其聽到了對面吸氣咬牙的聲音,咯咯響。
還好,錢不多,杜其現在存款已經上升到五千,一千八能拿出來。
“一會兒轉給你。”杜其擔心說,“表舅,你現在在哪?遇到困難你就直說,都是自家人,別不好意思。”
“我跟李麻子他們在天南做生意。”陸羽聲音爽朗,“最近資金周轉出了點問題,這不第一個就想到找你幫忙了嗎?等緩過這陣就好了。”
表舅什么時候開始做生意了?
杜其有點疑惑,這位小表舅皮囊倒是頂尖的,可惜吃了文化的虧,這幾年一直靠跑銷售過日子,這是自己單干了?
“那行。”杜其不放心地叮囑,“遇到事你就說,能幫我一定幫。”
又聊了兩句,掛斷電話。
翻來覆去睡不著,杜其閉眼睛想著這位神奇的小表舅,更睡不著了,想笑。
為什么說他神奇呢?因為杜其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詞匯形容他。
二十七八的小伙子,杜其都記不清這幾年給自己換了多少個表舅媽了。也不是好色,相反,表舅媽們貪圖他美色更多一些。
每個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一時的新鮮感后,小表舅總覺得舅媽們不是他要找的人,身邊姑娘換了一茬又一茬,跟割韭菜似的。
青春期時,杜其對這種生活也曾向往,于是請教怎么才能像他一樣。
小表舅把他拉倒廁所比較一番,夸他日后“必成大器”,潘驢鄧小閑之中,除了沒有鄧通的財,其他都已經具備。
萬事俱備,只等一鳴驚人。
那時候不懂,現在回想起來好惡俗。
這么個人,除了用神奇形容,再沒更好的詞匯。只是不知道他最近過得好不好,和李麻子一起,應該還不錯吧?
李麻子也是杜其同村年長幾歲的街坊,以前是村里出名的破落戶,結果前兩年在外突然發了財,一下抖起來了。
今年年初還邀約小表舅幾個出門做生意,具體什么生意杜其不清楚。
……
當杜其躺下失眠的時候,千里之外,天南市,某棟破舊居民樓內。
陸羽放下手機,交給身邊麻桿一樣的男人,訕笑道:“麻子哥,搞定了,我外甥明天打錢過來。”
李麻子真長了張麻子臉,露出滿意的笑容:“這就對了嘛,四份產品湊齊,明天開始,你就是集團的E級經理了。”
他拍拍陸羽肩膀:“好好干,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嗎?一時的付出,不過是為了日后豐富的回報。”
頓一下,李麻子把臉一板:“還有,雖然以后都是家人了,但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要叫我李主任!”
“你說得對,說得對,李主任,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陸羽心里鄙夷,面上佩服。
“行,那你收拾一下東西,到外面和各位兄弟姐妹一起住吧!”
這個房間是陸羽作為“新朋友”特殊優待的,現在既然成了自己人,他當然要和大家同吃同住,不再有優待。
拎起包和洗漱用具,跟在李麻子身后,陸羽已經偷偷罵娘了,外面一溜的水泥地,晚上鋪一層泡沫板當床,美其名曰“日式風格”,七八個人擠在一間屋子里,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媽的,別人我抓住機會,找到機會我坑不死你!騙老子錢!
走前面的李麻子突然回頭,陸羽回以微笑。
李麻子扯扯嘴角,滿臉麻子皺成一團,顯得可怖。
小白臉,讓你讀書時候和我搶翠花。
慢慢收拾你,只要踏進這扇門,管你是真入魔還是假瘋癲,不脫層皮別想出去!
安排好地鋪和守夜的親信,李麻子離開了。
伴隨此起彼伏的鼾聲,陸羽半宿沒睡著,一直尋思逃出去的辦法,還有同來的鵬子,不知道被藏哪去了。
李麻子!王八蛋!不是人!老鄉都騙!
瞇瞪了一小會,天麻麻亮,感覺剛睡著,又被人搖醒。
費勁抽出被被人抱著的腿,陸羽惡心壞了,長這么大第一次被個老爺們抱著腿睡,以前都是他抱娘們腿的,實在是人生恥辱!
這筆仇,記李麻子身上!
二十來人擠在八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內,生活狀況很糟糕,橫在客廳的棉繩上掛滿毛巾,陸羽找出自己那塊,洗漱。
擠牙膏的時候稍微多擠了點,被幾位“家人”一頓好罵。
一群瘋子!
陸羽都快瘋了,他怕自己被關下去有天也會變成這樣。
喝完一碗清澈見底的粥,又和大家合唱兩遍《陽光總在風雨后》后,陸羽被李麻子帶著兩個彪壯的“親人”提溜出來,塞進一輛面包車。
一路被夾在中間,翻個身都困難,更別說跳車逃跑。
然后被帶進一間寬敞的教室,塞一套紙筆聽講,前后門都有人守著,出不去。
講臺上,衣冠楚楚的講師秀著優越:“幾年前,我和你們一樣,對這個項目有疑惑,好在我沒有轉身離開,而是選擇慢慢考察!”
他夸張的揮舞著手臂,手腕上一塊金表吸引著眾人目光:“所以,我今天成功了!
不要問我賺了多少錢!因為我自己也算不清楚,但我現在的生活很好,賺了的錢又拿回來投資。
因為這就是世界上比這更好的項目!
這是國家給我們的機會,要學會珍惜!
有了這個項目,我哪還需要想著靠其他生意賺錢!”
臺下的聽眾神態各異,或困惑,或鄙視,或堅定。
陸羽聽得打瞌睡,沒辦法出教室,而且被蒙頭帶到這里,他也不知道具體位置,反正不在市區就對了。
環視一圈臺下眾生相,陸羽眼前一亮。
慢慢挪到角落的位置,他調整儀態,溫和開口:“請問,這里有人嗎?”
角落里的女人抬頭,長一雙嫵媚的桃花眼,瞇著眼睛,搖頭,氣質冷漠。
陸羽不客氣地坐下,大咧咧道,“我叫陸羽,E級經理。”
女人笑了,嘴角翹起,譏謔:“李香蘭,B級。”
聲音沙啞,低沉,不像女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