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折騰完的劇組開始重新拍戲。是夜戲，由于天王發哥臨時搞“辟謠”耽誤了時間，現只在晚上空出檔期，所以全組三百多號人，通通配合上夜班。
對此，一向強勢的江紋，說沒有意見，是不可能的。笑嘻嘻的葛大爺，也絕不可能真如面色一般平和，今年賀歲檔，葛大爺有三部大作將登場，他是當今國內電影圈最具票房號召力的大陸男星。而發哥，之前不止搞撲街了一部大制作，港地已經迫不及待，把“票房毒藥”的名號安在這位前亞洲頂級流量頭上，但北方目前還迷信他的昔日權威。
好萊塢A作？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也就大陸人會開九千萬的盤讓他接。
白珂也不太爽，他不信996福報那一套，好在被他唬住的懂事老港又給他送上了桂圓，讓他不至于空肚子加班。
他朝老港打了個招呼，“唔該啦~”老港瞄了瞄他，心領神會，把正在用的小風扇拿過來。
“嗡~”
打開了極涼爽。
其他觀摩大咖飆戲的小角色一臉茫然，不知道他怎么搞定向來以鼻孔示人老港的。
對了，今夜他可能會出場。王老哥給他提了醒。
白珂選了個不錯的角度，在人群中觀摩大咖先行表演，以備入戲，他現在已經知道了不應該在二樓探出腦袋看戲，那容易糟蹋鏡頭，想來他混跡話劇圈音樂劇圈，電視劇也拍了一部，對電影拍攝的精益求精還是不夠了解，一來便犯了忌諱。
江紋拉極大的場子，前后三臺攝影機，一長圓桌，只坐了三個人，葛大爺，發哥，還有自導自演自己加戲的江紋。講的是民國“鴻門宴”，又是“與虎謀皮”，又是“百姓的錢三七分賬，鄉紳的錢如數奉還”。
這段戲聽聞已經拍了很多次，之前便卡住了。有可能是江對發哥“不務正業”的禮尚往來，情面不破，不是沒有辦法找回場子。
一張長桌，兩把介錯刀，三盞梨花木椅，布景簡單，人也簡單，臺詞更簡單，所以全在演員演技高超。
開場，江紋：“馬某人這個縣長，買來的，買官就是為了掙錢，而且，馬某人不喜歡掙窮人的錢。”
發哥：“那你想掙誰的錢呢？”
江紋：“誰有錢掙誰的。”
發哥：“那誰有錢？”
江紋伸出手指：“你有錢。”
發哥大笑，配上葛大爺另一邊的附和笑，“爽快，縣長看上什么了，隨便拿。”
三人相視大笑。
江紋：“我不是土匪，我是縣長，縣長掙錢，得講究個名正言順才是。”
發哥伸大拇指：“說的好！”
“……”
葛大爺繼續配上附和表情，不斷點頭，三人再次大笑。
期間三臺攝影機一直繞滑軌轉動，可以想象，拍出來的鏡頭是轉的，如果切的夠快，剪輯凌厲，三駕馬車今夜飆戲有可能誕生經典，教材一般五年編寫再版一次，今夜是教科書的現成教學素材。
白珂覺得挺完美的了，在他的構想中，真不錯，假如添他一個，書上稱“四駕馬車”，便更不錯。
但江紋回去看鏡頭，隔了一會兒，搖頭，于是三人重拍。
看來江紋的要求很高。
又回到先前位置，落座。
幾乎毫無變化的再演繹了一遍，江紋再次搖頭，再次宣布重演，整個劇組默默無聲，發哥的國語說的比白珂想象的字正腔圓，氣度更是寬廣，葛大爺比白珂想象的不動聲色，寡言少語，而江紋，比白珂想象的還要霸道，還要無理。
因為這一段戲演了十七遍。
次數繁雜到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憑借肌肉記憶順接上一個人的話，果然這也是江紋想要的。不知道是第多少遍，并且和前面似乎沒有任何區別的某一次結束，江紋點頭，過。
江紋道，“多少遍了？”
旁人答：“導演，二十三了。”
江紋噗嗤自嘲一樣的笑了聲，道，“得，這下又延期了。”
劇組習以為常。
葛大爺一語不發，得了癔癥一樣的發呆，念念有詞，他瘦的出奇的身子榜在場地的大理石柱上，沒人敢去問一聲。
發哥反而說了兩句話，大概是腰痛，頭暈之類的告饒話，然后也微閉著眼睛，不說話了。
沒人去看鏡頭，也沒人去問鏡頭怎么判斷的，除了江紋，想到這里，白珂下意識找江紋人在哪里，看他怎么入戲，保持狀態，卻撞上一對略有血絲的眼睛，直直的盯著！
“江導好。”白珂嚇了一跳，愣道。
江紋冷臉努了努嘴，“你等會兒要上，別尿了褲子。”
“江導放心。”
“你不可能拍二十三遍的，你受不住這個機會。”
“我曉得。”
江慢慢咧嘴，“好。”
待江紋轉過頭的時候，白珂也閉上眼睛，他在學那兩個人入戲，這有點像修煉內功之時的冥想，說起來玄乎，但卻有其用。白珂是新人，江告誡他，要如那影帝倆拍二三十遍，恐怕會當場崩潰，那是天載難逢的鍛煉機會，但他受不住。
即便那兩個，雖不動聲色，其實心中已經翻起了大浪。這么浮于表面的入戲，其實也略顯緊張。
老油子不喜露怯罷了。
但白珂睜開了眼睛。
他是演舞臺的，不適應代入情緒的法子，過去的二十年中，舞臺向來極吵，有時候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表演只有一次，一次就馬到成功。
來這兒數日，除了給李若白打電話，玩玩俄羅斯方塊吃腸粉，白珂并不是無所事事，他把整個劇本，連著三位影帝的臺詞，全數默記心里，這樣說好像他很努力，他似乎是努力型演員，然而他并沒有很努力，他就順帶著瞄了幾眼，記住了，僅此而已。
江紋也在注意白珂，咳了一聲，“拿水來。”
“諾！導演。”
江的助理小跑灌了一壺水，江接過來噸噸的喝，道，“啊……真他嗎夠勁兒。”
《盜官記》“鴻門宴”，這場戲可以原封不動的照搬進話劇場上，劇本中飽含黑色幽默，而黑色幽默中的喜劇效果，尤為適合話劇舞臺。
江紋瞥了白珂一眼，深呼一口氣，“下一個鏡頭。白珂準備。”
在場所有人齊刷刷看過來。
白珂摳完桂圓剩下的一點硬皮，吊著枝含進去，吐出一個核。“真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