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珂練完早功,照常上課,他沒給假大空發(fā)消息同意與否,假大空自己會忍不住聯(lián)系他。
他是年紀(jì)文化課專業(yè)課雙第一,有特權(quán)晾著假大空,不主動,不拒絕,不負(fù)責(zé),以靜制動,是他的拿手好戲。
上午最后一節(jié)大課是臺詞課,課堂考核要求學(xué)生飽含情感的,并不出一絲差錯的念完臺詞。無論臺詞如何沙雕。
比方說這句話,“我爺爺在九歲的那年就被RB鬼子殘忍的殺害了。”
又比如,“你怎么穿著品如的衣服?”(好騷警告)
又比如白珂現(xiàn)在說的這句臺詞,“你知道嗎?依萍當(dāng)初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很誠實的告訴她,如果沒有她,我會愛上你。”
“白珂同學(xué),我可以和你練習(xí)臺詞嗎?”做劈叉的女班長道,她今天吸取教訓(xùn),水杯里吊了個羅漢果,紡錘形,“你要不要潤潤喉嚨。”
“不了。”白珂拒絕的干脆利落。
“水里面有羅漢果?”女班長還想努力,打開杯蓋,散發(fā)出清香來。
“我今天不想喝熱水。”
“我的水兒不熱。”女班長道。
“你的水兒怎么可能不熱?”白珂驚詫道,對方杯蓋上沿?fù)渌窡釟狻?
女班長臉紅敗退,白珂繼續(xù)練習(xí)臺詞,練習(xí)室內(nèi)各種聲音此起彼伏,都沒蓋住他一個人的低沉嗓。
“人有三樣?xùn)|西是無法隱瞞的,咳嗽、窮困和愛,你想隱瞞越欲蓋彌彰……人有三樣?xùn)|西是不該揮霍的,身體、金錢和愛,你想揮霍卻得不償失……人有三樣?xùn)|西是……”
他念到一半,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劇本,順勢念出來了:
“你給了一碗的錢吃了兩碗粉,你沒錢是吧?我?guī)湍憬o!”
“這么多錢,他吃了多少碗粉啊?!你早說不就得了嘛!他要個公平,你不是欺負(fù)老實人嘛?!”
白珂細(xì)細(xì)琢磨,這味道不像是南派的段子,有種嘴貧詼諧的意思,假大空是魔都戲劇學(xué)院的領(lǐng)導(dǎo),很難想象他和這種戲有聯(lián)系。
關(guān)鍵是這臺詞太沒頭沒尾,白珂推測不出來。
“——”很快打了上課鈴,任課教師揣著公文包進(jìn)來,白珂抬頭看,果然,短腿胖身,人類濃縮精華,假大空。
“同學(xué)們,我們總說臺詞是演員的基本功之一,是基礎(chǔ),”假大空把公文包放在臺上,聲音厚實老道,“其實,即便極為高深的演員,對于臺詞功夫的掌控,也是需要磨練數(shù)十年的,臺詞是一輩子的功夫,我們今天就說一個易懂難學(xué)的東西,把書面化的語言說的自然。”
“白珂,你上臺給大家露一手。”
賈主任看白珂的鼠眼甕著狡黠的光,白珂很不喜歡這種眼神。
“老師,您要我說什么來著?”
“別急,讓我找找。”
假大空掏出一u盤,尋找備課資料,投影儀中,名為“學(xué)習(xí)資料視頻”的文件夾一閃而過。
出來了,這是一篇飽含感情的朗誦文,《海燕》。
底下一眾吃瓜同學(xué)搖頭嘆氣——朗誦詩是小兒科,聲音條件好的新人注意感情,很容易出彩,假大空是殺雞用牛刀。
白珂也不太滿意,《海燕》是高中生跑去面試常用文章,這不符合他本科雙第一的水平,耍滑頭,簡直在羞辱他。
“你想難一點?”假大空小聲道。
白珂點頭,“我想有些挑戰(zhàn)性。”
底下同學(xué)給他鼓掌,女班長連忙拿出來水杯捧掌心輕吹,心想,“我的熱水終于有用了。”
假大空于是換了個文件夾,退出來,白珂在投影儀上再次看到“學(xué)習(xí)資料”,這次看清楚了視頻封面,暗道,原來假大空也看東洋女老師的教學(xué)視頻。
進(jìn)入新建文件夾,一連點了四五下,等的白珂心焦,最后變成《雷雨》的標(biāo)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假大空翻出一段經(jīng)典自白,攤手指白珂,“諾,讀吧,也是‘海燕’,錯不了。”
臺詞是這樣:
——有時我就忘了現(xiàn)在,忘了家,忘了你,忘了母親,并且忘了我自己。我想,我像是在一個冬天的早晨,非常明亮的天空,……在無邊的海上……哦,有一條輕得像海燕似的小帆船,在海風(fēng)吹得緊,海上的空氣聞得出有點腥,有點咸的時候,白色的帆張得滿滿地,像一只鷹的翅膀斜貼在海面上飛,飛,向著天邊飛。那時天邊上只淡淡地浮著兩三片白云,我們坐在船頭,望著前面,前面就是我們的世界……
白珂一看開頭,下意識道,“這根本不是周樸園的,這是周沖的臺詞。”
假大空大笑,“所以你昨晚回去立馬詳看了劇本,對嗎?”
白珂愣住了,緊接著漲紅耳根,他被假大空輕易探了虛實,失了一城。
底下人不知道這倆人在玩什么梗,開始喝倒彩,假大空拍投影布道,“安靜,讓白珂同學(xué)念念。”
白珂深吸一口氣,背過投影,面向同學(xué),一口氣誦完,下臺,上百個字,沒有一個錯誤,掌聲如雷,扳回一城。
他詳看《雷雨》表明他心動這個劇本,而背誦臺詞則表明他了解這個劇本。
假大空撫掌:“精彩的表演,我很喜歡白珂同學(xué)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掉鏈子,都能以水準(zhǔn)以上的水平詮釋出既定的要求,如果能夠壓抑住心中的憤怒,這次的表演會更好。”
“同學(xué)們,這就是臺詞表演,聽出來書面化的意思了么,有興趣的可以自己試試,任何停頓,輕重讀,斷音,都可能讓一段臺詞變得古怪,不像是平常說話,細(xì)微處見功夫……”
白珂在腦子一團漿糊當(dāng)中聽完了整堂課,第二節(jié)小課開始的時候,他狀態(tài)才稍好了些。
和他對練的是女班長,她小心翼翼的把水杯放在窗臺冷了好些會兒。
假大空則邁著王八步出去了一陣子,打了個電話,回來了也沒看過白珂一眼,認(rèn)認(rèn)真真上課,像忘了昨晚星巴克交代的事情,這讓白珂掌握主動權(quán)的想法泡湯。
這樣過了四十分鐘,大課結(jié)束。
女班長聽到鈴聲,忙期切道,“白同學(xué),水應(yīng)該是冷了,你說了這么多話,要不要嘗一嘗。”
白珂接過來一飲而盡,“謝謝。”
女班長頓時覺得自己和男神白珂又近了一步,開心極了,兩腿一分,就開始往下作劈叉。
這時候窗外邊在下雨,雖然不大,但是煩人,白珂沒帶傘,他回男生宿舍離這邊比較遠(yuǎn),反倒是老禮堂,很近,但躲雨的人應(yīng)該不少。
總之,他多少淋定了雨。
“——白珂,你跟我出來一下。”假大空收拾好公文包,掏出傘喊他,眼睛瞥向窗外,給白珂一個能蹭傘的錯覺。
假大空雖然人品坑爹,但是他的傘夠大,罩得住自己。
白珂于是跟著出去,他打算回寢室再看看劇本,先甭急著排練入假大空的坑。
關(guān)注白珂的人很多,但凡是他捧《雷雨》劇本在公眾場合被學(xué)姐團看著了,便騎虎難下,回不了頭。
戲劇學(xué)院的教學(xué)樓很漂亮,蘇式菱角頂,套娃似的一圈一圈往上疊,紅漆頂,粉灰墻,全方位對稱,回廊寬緩,兩人一路出去,除了視線差了些,沒任何缺點。
“要不等會兒我拿傘打著?”白珂彎腰問假大空,“您拿著,也不大方便。”
假大空伸直手頂住大黑傘,“我夠得著。”
“那行吧……勞煩您了。”
假大空笑了聲,穿過拐角,傘一下放下來,徑直往梅賽德奔馳走,甩了白珂。
白珂望著假大空背影呆了。他以為假大空一切都是要撐傘送他。
門口卻站著“腿精”江曉琪,一臉茫然,她手上捏著粉紅斑點傘,很細(xì),剛好罩住兩個人還差點。
“賈主任打電話叫我來接人的……原來是你,能去老禮堂嗎?我沒辦法去男生宿舍啊,上次被公寓阿姨逮住了。”
白珂沉默的看著她另一只手,這次她沒拿香奈兒手包,而是一疊小厚的《雷雨》劇本。
假大空這是借雨霸王硬上弓,逼他造成既定事實。
“賈主任有老婆嗎?”白珂很自然的接過江曉琪的粉紅傘撐開。
“有老婆啊,挺漂亮的,人家感情好了幾十年,沒吵過。”江曉琪抱著劇本,下意識往靠他懷中躲雨,“都去了老禮堂了,我們排練吧。”
“他這么會玩臟套路,他老婆知道嗎。”白珂惡狠狠道,跟江曉琪一齊往老禮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