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未等顧明月將帕子送過去，周其林便主動找了過來。

顧明月住的宅子在學堂附近，倒還算清靜，一方兩層的小洋樓，里面都是西式的布置，與主人的身份也算相符。

周其林坐在沙發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顧明月不禁失笑，她將一方新帕子遞給周其林，“三少爺，昨兒的帕子怎么也洗不干凈，我便給您換了條新的，希望您不要嫌棄。”

那是一方很素雅的帕子，還散發著好聞的茉莉花的香味。周其林連忙接過，“青青姑娘客氣了。”

“三少爺喚我青青便好，青青姑娘幾個字總讓我覺得三少爺要請我赴宴彈琴了。”顧明月打趣道。

說起彈琴，周其林心里一沉。“昨天宴會上的曲子，能不能麻煩你再彈一次？”

“這有何難。”說著，顧明月起身坐在了鋼琴前，今天的演奏很順利，琴聲竟顯得比昨天還富有感情一些。

周其林不由得聽入了神，直到顧明月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看起來三少爺和這曲子有什么故事。”顧明月試探道。

說到故事，周其林勾起嘴角，“這是我女朋友最喜歡的曲子，我第一次見她，她就在琴房彈著這一首，她彈琴的樣子特別好看，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了。”

顧明月點點頭，示意周其林繼續，雖然這個故事她其實早已從周其山那里聽過了。

“不瞞你說，從小我在周家便是不受寵的那一個，沒大哥聰明，也沒二哥勤奮，父親總想著讓我們去學軍法、打仗，想讓我們振興周家，可是對于這些我通通都不喜歡，我只喜歡畫畫。所以父親才將我送出國，只當眼不見心不煩。”

關于這一點，顧明月也略知一二，當時送周其林出國，一方面確實是因為周麓昌覺得這個兒子不成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當時周王氏出事，在周其山的堅持下，周麓昌不得已暫時將于淑芳母子暫時送出了周家。不過也正是這幾年，讓周其山得以喘息，逐步壯大自己的勢力。現在，只怕于淑芳母子三人合力，也很難撼動他的根基了。

“在國外，我遇見了蔣霏，也就是我的女朋友。和她在一起那三年，是我最快樂的三年，她從來不會說我玩物喪志，而是鼓勵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子，可是卻為了能夠讓我的畫進畫廊，和畫廊老板據理力爭。為了不讓我灰心，她還傻傻地花錢找人買我的畫，只是她演技太差，最后還是被我發現了。”想到這些往事，周其林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顧明月一時有些語塞，這其中許多細節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默默地給周其林重新倒了杯茶，“后來呢？”

“后來，后來她出意外去世了。”周其林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說起來都是因為我，那天我的畫真的被買主高價拍下了，我等不及去找她，其實我不要那么著急就好了，路上的車開得那么快，如果不是為了推開我，她也不會...”周其林終于說不下去了，他痛苦地捂住臉，眼淚不住地從指縫流了出來。

顧明月一時間有些觸動，“三少爺，逝者往矣，生者堅強，我想蔣小姐如果知道你這樣自責，只怕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周其林用帕子擦了擦淚，一時有些難為情，這些話他連二哥和父親母親都沒有提過，他們只會說他沉迷兒女情長，不像周家的男兒，今天不知怎的，竟對青青全盤說了出來，不過他現在覺得胸口不再像之前那樣堵得難受，仿佛輕松了許多。

送走周其林，顧明月仔細地回味著他的話，這位周家三少爺和他大哥完全不一樣，是一個極重感情的人，甚至顯得有幾分單純，只是不知道這單純是真單純還是假單純，如果是假的，那她倒是真的佩服周其山，時時面對著這么多別有用心的人還能安然無恙。

敲門聲打斷了顧明月的思緒。她打開門，望著眼前的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