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莫道不相識
- 金雀曲
- 霜雷
- 1767字
- 2019-11-13 19:39:31
氣氛正僵持著,墨縱忽而撫掌大笑,“笙丫頭當真好福氣,這孔雀裘我都不曾見過,卻叫你得了去,無端惹人眼紅。你倒是說說,你和金衣今兒還準備了什么新奇玩意兒,一并拿來給我們開開眼界罷。”
憐笙聽聞,款款起身道,“新奇是新奇,不過倒不是個物事,喬公子在延岱時多次點金雀曲下闕,妾身都未曾答應,今日奉此舞一支,聊表三月來照拂之感謝。諸位想來也都未曾見過此舞,今日齊聚昭陽樓關照奴家,無以為報,只獻舞一曲,還請諸位莫要嫌棄才是。”
此話卻是謙虛了。憐笙這一舞千金難買,縱使王侯貴族都難出錢買得一見,倒不是太貴,實是如同在延岱一般,憐笙不愿跳,要見此舞全憑她心情。那些倨傲心境的達官顯貴本是覺著這舞女架子忒大,不看也罷,卻又聽聞那些有幸見著她舞過的人回憶起當時場景,都覺神魂顛倒,如入曠古之境,難以言說,且傳聞又說此舞與燕月之舞不分伯仲,都紛紛好奇起來。因而今日座上這幾位要么因著身份不便,要么因著機緣未到,除卻金衣都未曾見過此舞。
金衣聽聞她要獻舞,也站起身來,向席間諸人一拱手道,“憐笙姑娘在延岱這三月,小人著實無聊,便將金雀曲重新譜了,既然姑娘要獻舞,小人便一并和曲罷。”墨縱笑道,“怎的,你這是怕我把你的寶貝孔雀裘搶回去,連看家本事都拿出來了?也罷也罷,今夜算是撿了個巧,想聽金衣這小兒撫琴難于登天,今日倒是兩個一并見了。”
說著擺手讓舞女和琴師們都退下,“你們倒是好福氣,回頭叫府里那些以往見過這舞的舞女琴師莫要再仿了,府里奏奏那些正經八百的老古董哄哄老祖宗便是,那些仿的不三不四,簡直令人作嘔。”說著仿佛想起了某些令人不快的事,眼里竟隱隱透出些暴虐。那些舞女琴師見他如此,個個抖如篩糠,諾諾稱是。
不多時,云素取來辰息,憐笙去換了衣裳,一曲將始。
只見金衣緩緩抬掌,漫不經心地一撥,卻是清澈明亮的一聲,如雛鳥啼鳴,憐笙戴了面紗,只露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仿若瑪瑙般透亮卻深不見底,此刻正直勾勾望著墨綃。
忽而琴聲轉急,錚錚如飛羽擊風,暴雨落寒潭。憐笙緩緩舞動起來,先是周身輕如鴻羽的金紗緩緩飄舞,隨即珠玉相叩如百鳥輕鳴。雖只有一琴相和,眾人卻仿佛置身仙境之中,如聞仙子囫圇耳語,仙鳥齊飛,奇香陣陣,眼前人身姿曼妙,舉手投足都是俊逸飄然,舒展得恰到好處,仿佛這具身體就為此舞而生;更兼墨發如云,襯得眉目絲絲含情,勾人魂魄,一時竟不知是天上謫仙還是山中精怪。琴聲清脆纏綿,哀哀如訴,一時緩如朝溪,一時又急急若泣。
眾人俱是看得入迷,墨綃看著看著,眼中卻仿佛是另一個人的影子。那人在家中練完一曲,會作勢倒在在一旁看的自己懷里,摟著脖子問自己,“泉織哥哥覺得月娘今日跳得如何?”是了,他小字泉織,叫的人本就不多,而叫泉織哥哥的人再也沒有了。那人的眼睛望向他時總像是盛了大半盞她親手釀的碧月,晃晃蕩蕩的微醺,卻直灼人心房。墨綃忽而覺得五臟六腑都絞痛起來,連帶著杯中的好酒都滲著苦味。后來憐笙跳得如何他都沒有看見,只盯著杯中清酒,想著碧月在白瓷碗里青碧的好顏色。
直至一曲終了,環佩鳴聲漸息,憐笙面色有些蒼白,像是不勝勞累,半倚在金衣懷中,墨縱回過味來,笑道,“早先聽聞這下闋跳來極是傷身,本來我還想改日再請到府上舞一曲,見這我見猶憐的模樣,再要求怕是有些摧殘笙丫頭的意味了。”又望向墨綃,眼中含著探究問道,“聽聞坊間常將憐笙姑娘與燕月比較,弟弟覺得如何?”
墨綃聞言,思緒稍稍恢復些許,勉強一笑,正要開口,卻是著著實實噴出一口鮮血,濺了滿席,身子控制不住,眼見就要栽倒下去,朱殷驚呼一聲,嚇得渾身的珠釧都抖得叮當作響。有侍酒的仆童趕忙去扶,又有仆從去外頭尋墨綃的侍衛和醫師。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憐笙掙扎著要去看,卻是體力不支,終究站不起身,由金衣抱著向墨縱告退歇息。棋鹿有些摸不著頭腦,雖不大關事,但無法放著情況不佳的墨綃不管,且本就懷有打探之心,于是自告奮勇,遣了仆從前去驛館喚延岱的醫師來。
墨綃只覺昏昏沉沉,眼前猶如隔紗,漸漸看不清楚。最后一眼只看見墨縱仍坐在上首,拿著酒杯把玩,面色晦暗不清。劇痛給了墨綃一瞬的清醒,想起其他人并無異狀,朱殷也喝過他杯中的酒。這宴定是為他設的,好叫他有去無回,他心中明白緣由,來時也有著十成的戒心,卻不知是如何著了道。咳嗽了兩聲,又有血從唇邊滾滾溢出,朱殷哭喊著幫他擦凈。
好吵啊......月娘聽見這么吵又要著惱了......
在意識模糊前,墨綃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