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三更時。

金衣帶著一身寒氣回了昭陽樓，樓中正是熱鬧時候，前廳里人聲沸沸，后廊之中也有人黑衣蒙面，與各自接頭人一聲不發進了暗間。

憐笙今日坐間，層層紅紗將那臺子上的人遮得影影綽綽，只聞錚錚琵琶聲，雖是在只幾人的內間彈，卻是連樓外都圍了里三層外三層，平常百姓是進不得昭陽樓的，但只是能在樓外聞得一曲琵琶，就已如身處仙境。

一曲罷了，憐笙似是有些意興闌珊，將那鑲珠嵌玉的琵琶向臺下一拋，臺下最近的一個公子伸手接了，憐笙半瞇著眼，輕笑兩聲道，“柳小公子這琵琶模樣無可挑剔，弦也是一等一的好弦，只是太過好看，都害的奴家差點彈錯了幾個音呢。如此好物，想來是柳小公子心頭寶貝罷？若是如此，奴家就不奪人所愛了。今日有些乏，改日有興致了再給各位公子老爺獻丑。桃箋，上茶，奴家今兒尋了位有意思的說書先生，還望各位盡興。”

聲音如同她的眼睛，仿佛帶了小勾子，把人的魂魄都勾了去，憐笙走了許久，那柳小公子還癡癡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半晌才將那琵琶交與桃箋，千般囑咐交給憐笙，才跌跌撞撞出門去了。

憐笙經了后廊回房，小丫鬟早已掌了燈，燃了暖爐，她一眼便望見房里坐了個人，卻是故意要與他置氣，由著小丫鬟給自己拆了發髻，見那人還巋然不動地坐在那，沒好氣道，“怎的，你還想看我沐浴不成。”金衣對她語氣里的佯怒了然，回道，“怎的，我在你眼里就是這般登徒子？我不過是就坐在這兒，你就動這些歪心思，還是說，你這話的意思是，歡迎我來看？”

憐笙總是說不過他，登時羞紅了一張臉，隨手摸了桌上剛拆下來的釵子就向他身上丟，力道卻也是輕輕的，仿佛小貓被逮住了后頸子撲撲撓撓，金衣伸手將那釵子接了，看了一眼，“這是昭王府小世子給你在鳴玉堂打的那一套頭面？怎的不戴我給你打的那套？”

憐笙秀項一擰不看他，聲音悶悶的，“我...我樂意！這釵子打來不就是用來戴的嘛！”金衣輕笑一聲，“想來是舍不得戴罷？你瞧瞧，這釵子隨手就用來丟登徒子了，不出二日，一套頭面又要七零八落。”——說著湊近憐笙耳邊，“且你每次鬧別扭，都要扭頭過去，就如現在這般。怎的又不說話，知道平時話多，所以準備少說些了？”憐笙猛地扭頭過去，作勢要擰他，動作卻忽而停下了，抽了抽鼻子，四處嗅了嗅，忽而轉頭去看金衣背在身后的手。

金衣見她發現了，只得伸手出來，是一只包得極好的紙包，透著鮮香的油氣，“留仙樓的醬肘子！”憐笙本就惱他看著，還囑咐桃箋要給她清淡飲食，本來想著回來好好吃一頓，好不容易回來了，又因著為了他們的事只能靜養，如今見他背著季千棠悄悄給她送肘子打牙祭，氣頓時消了大半。

金衣一邊尋了個碟子，一邊道，“你小聲些，當心桃箋聽見了，明兒就跟季大夫咬耳朵，你就得生生受三月的苦藥了。以季大夫那脾性，三月寸步不離地給你熬藥也未嘗不可。”憐笙哼了一聲，聲音卻是低了下來。

吃完那只肘子，憐笙接了帕子擦擦嘴，神色漸漸嚴肅起來，“方才有探子來報，宮里似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