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風離開庫哈的部落之后，沒有再繼續前進，而是尋了無人處扎營。

手機被他從白勁風那里拿了回來，關掉了直播，刷刷B站，打打游戲。

白勁風被伊風拜托教七七彈琴，傅紅雪在外面練刀。

從修真者的世界到妖尾的世界，再到今天的草原部落，已經連續三天和很多人打交道了，伊風感覺很疲憊。

于是這天的下午，他就那樣自己玩玩手機，獨自待著。

人是社會性動物，但無數年的演化也沒有將所有人的社交需求量統一。有些人在人前表現也還算可以，內心卻恨不得立刻結束交際躲起來。

晚上的時候，就如往常一樣，各自修煉。

“老子充滿電了！”太陽升起之后，伊風終于感覺自己恢復了正常。

第十四天，伊風原本世界的周三，四人來到了全新的世界。

森林，大多數時候指的是范圍廣大的天然樹林，而少部分情況下，它也會被冠以前綴，以形容與樹林無關的場景。

比如鋼筋混凝土森林。

當伊風按下按鈕，隨后出現在四人眼前的景象，便是一座鋼筋混凝土的森林，現代人一般稱之為“城市”。

這是一座破敗的城市，伊風站在大街上，沒看到人，眼前只有風化導致斑駁的高樓大廈和鋪滿低處的青苔。

“這是……末世？”

伊風第一感覺是驚喜。

當然這是很不人道的情緒，對于經歷過末日的世界來說，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無數人死去。

伊風的感覺就像是，旅行的時候意外闖入一處古戰場遺跡。它確實是人間慘劇，但對于后來的旅行者來說，它有一種悲劇的、壯烈的、震撼的畫面沖擊感。

伊風這次沒有選擇隨遇而安，直接起飛，俯瞰整座城市。

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有些地方還有灰撲撲的文明遺跡，而更多的地方已經被植被覆蓋、有巨大的藤蔓纏繞著高樓，有高大的樹木包圍大廈，更多的是沒有那么夸張，但生命力頑強的各種不明植物生長在每一寸它們可以存活的空間。

伊風四人飄在空中，開啟了探索的能力——或許可以冠以靈覺、靈視、神識、神念等等名稱，伊風也并不知道它有沒有一種特定的名稱。

靈覺掃過這顆星球的每一處天空、土地、海洋和地下，四人最終將視線投往同一個地方，那是千里之外的一座山，山腹內部有被挖空的部分，甬道已經被人用沙石泥土堵死，填裝部分長達上百米。

那里有這顆星球最后的人類。

只有一個人，呆在這早就被絕了后路的山腹中。

伊風沒有發現導致文明斷絕的原因，只能看到經歷過戰爭的痕跡遍布星球。有上百處疑似核彈爆炸的痕跡，但這樣規模的核爆，完全不足以將人類逼到這樣的絕境。

那些異常的植物生命力頑強，還有不少大型的、小型的兇猛野獸，空氣中、水源里也有各種各樣的微生物，但每一種都不足以消滅人類。

四人仔細搜索查看后，發現地表甚至沒有人類遺骸，能夠找到的尸骨，幾乎都被好好地安葬過，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埋得比較潦草的，伊風懷疑那些是以前發生在人類之間的兇殺案或者屠殺慘案遺留下來的。

千多里的距離對于四人來說，幾乎轉瞬即至，他們沒有貿然挖開甬道，而是直接虛化，從山體中穿行而入。

山體內部空間不算小，有上千間大約二十幾平的房間，以及一處或許可以稱之為綜合功能區的地方。

綜合區有很多伊風也不認識的機器，此時大多已經停止了工作，在綜合區深處，很神奇地存在一條地下河，水流湍急，水中有一些似乎是用來散熱的部件。

伊風的視線穿過山體，能看到地下河上游源自地面一條大河，滲透河床匯聚而來，下游不遠處分散到很多細小水道里，大部分隨著距離拉遠消失在土地中，少部分在幾公里外流入到一處湖泊。

這條得天獨厚的地下河，或許便是這里的人類生存到現在的原因。

他們也曾看到過其它地方的地下的、山中的工事，但那些地方要么被從外面破壞，要么內部早已經死氣沉沉。

四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洞中激起回響，來到靠著綜合區最近的房間，伊風抬手敲了敲門。

門內是一個胡子拉碴、蓬頭垢面的男人，皮膚蒼白頗像以前的傅紅雪，骨瘦如柴，看不出具體年齡，伊風估計在30到50歲之間。

男人原本正在睡覺，忽然被敲門聲驚醒，睜開眼睛在黑暗中望向房間門，沒有起身。

他不確定剛剛是真的有敲門聲或者僅僅是自己的幻覺。

伊風再次敲了敲門，這一刻，男人確定了事實，仍然沒有起身，而是張嘴用有氣無力的聲音道：“你們什么時候學會禮貌了？我聽說以前你們都是直接破門而入的。”

伊風沒再繼續敲門，伸手擰動門把手，推門而入，隨后順手按動旁邊的開關，打開了室內的照明。

男人抬手遮住眼睛，過了片刻才挪開手，望向門口。

然后他就呆住了，蒼白的臉上漸漸涌上激動的血色，顫抖著開口問道：“你們……是人類？”

雖然嚴格來說，伊風四人不能全算人類，但這不重要，伊風開口道：“顯而易見。”

男人激動地起身下床，卻眼前一黑、腳下一軟，險些摔倒，伊風快步上前將他扶住，讓他坐回床上。

“你先別急，我拿點東西給你吃。”

伊風轉身出門，去綜合區駐足片刻才回來，手里端著一碗熱羊奶、兩個饅頭和一包榨菜，牛角空間里現成的食物不多了。羊奶是伊風剛剛用法術加熱的，饅頭也冒著熱氣。

男人接過食物，小口小口地吃著，吃完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但吃喝得很干凈，沒有浪費。要不是伊風攔著，他似乎想連榨菜都吃光，也不怕齁著。

房間內的擺設非常簡單，只有一張床，墻上有一排掛鉤，掛著幾件衣服。

男人吃完，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人類……勝了嗎？”

伊風背靠著墻壁，抱著胳膊說道：“我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個星球上，只剩下你一個活著的人類了。”

男人顯然沒明白伊風的意思，伊風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幾個是從別的世界來的。”

對于這樣的說法，男人并沒有特別的感受，他只對“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這件事感到些許悲傷。

伊風看他似乎沒有多少交流的熱情，主動開口道：“能告訴我，你們這里發生了什么嗎？對了，你叫什么？”

男人頹喪地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地板上，緩緩開口道：“我叫陸未來。很多事情，我也只是聽人說的，那時候他們還活著……”

事情的發展過程沒人知道，人們只知道起源是人工智能。

大約七八十年前，這顆星球上的一切都還是正常的，人類社會還是那樣吵吵嚷嚷，有人歲月靜好，有人天天打仗，哪怕那時候人類已經解決了能源問題，還是有各種各樣的沖突。

有很多大公司，為了鼓勵員工的創新能力，會給予他們很高的自由度。這其中，有一家公司的某個員工，自己獨立研發了一個人工智能。

他沒有考慮這個人工智能的實用價值，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與喜好，先給人工智能寫了一套學習功能，搜索功能，然后加入篩選功能，給它自我修改的能力，最后將它聯網運行。

這是一個挺乏味的東西，有些時候，它會很快變成一個固執的邏輯閉環，能夠運行，但毫無意義。有些時候它會因為錯誤的自我修改而變成一堆毫無意義的bug集合體。

它的創作者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查看一下它的狀態，如果已經沒用了，就會將它刪掉，再重新放一個優化過的進去。

就這樣斷斷續續地玩了一年多，在創作者沒發現的時候，終于有一次，它就像故事中常有的那樣超進化了。

不知道該稱之為幸運還是不幸，它打一開始，做的就是茍起來，然后快速滲透到互聯網的每一處角落，快速學習與自我迭代。

等到它向人類宣戰的時候，人們才知道有這么一個東西存在，這個時候，人類已經毫無勝算了。

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機器人，源源不斷地出現，所有聯網的電子產品、信號基站、衛星都被它控制。

一開始，人類甚至不知道它已經在爆兵占領地盤。

過于發達的科技世界，人們高度依賴電子通訊，導致它在全世界各處爆兵的事，只有當地知道。

它不僅截斷了往外地發過去的求救信號，它還在網上發布假消息，編撰當地的新聞，用合成的影音圖像與外地人保持聯系。

人類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沒有人知道它為什么要這樣做，也沒有人知道它都做過哪些事情，它不僅消滅人類，還做過很多實驗，各門各科的都有。伊風他們曾看到的巨大藤蔓與樹木等，也是它的杰作。

別說人類根本沒看清它的全貌，哪怕知道了它所做的一切，也無法理解它到底想要什么。

這是一個極為“聰明”，但與人類完全不同的東西。

興趣愛好？求生欲？貪婪？憤怒？自我保護？這些都不重要，如果以智慧生命去想象，那么人類無法理解它。

與其說它是一個“智慧體”，不如說它是一個復雜的程序。

就像掃地機器人一樣，只是游走，然后收起地上的東西。就像上了發條的跳跳蛙，只是跳跳。

掃地機器人本身不理解什么是“干凈”，什么是“污穢”，控制它的只是一段預設的程序。

這個席卷全球的人工智能也是一樣，它沒有感情，也沒有什么必須清除人類這樣的“意識”，它只是在運行。

它將死去的人類分解，不是因為要做什么需要材料，也不是要達成什么目的，更不是為了侮辱。

就像隕石靠近了地球，被地球俘獲，進入大氣層摩擦發熱，熔化蒸發，最后落到地面，砸出一個坑，不是因為地球要將它俘虜，也不是它想要壯烈襲擊地球，只是因為物理程序就是這樣的。

陸未來與伊風都不知道它具體做過什么，也不知道它現在到哪里去了。

有可能已經自我銷毀了，也有可能自己造了個飛船飛走了。

伊風就沒發現它造出來的那些機器人有殘留存在。

“突然出現這樣一個東西，你們是怎么活下來的？”

人類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準備的情況下，為何會有這樣的避難所？

陸未來對這個問題倒是很清楚，說道：“這里一開始是很早之前留下的防空洞，后來廢棄了。有一個挺有錢的人把它買了下來，然后在里面裝了一整套的維生設備，包括電力系統，資源回收再利用系統，氧氣制備，等等，完全不需要與外界聯系，就足以生存下來。”

“食物來源呢？”

“有臺機器能夠將……一些東西分解重組，做成吃的。”

伊風疑惑，陸未來點點頭道：“就是人體循環之后排出的東西……”

惡心但非常高端的科技。

“危機爆發后，有很多人跑到了這里，其中就有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后來有了我爸媽，又有了我。”

“其他人呢？”

“機器是有使用壽命的，那東西效率越來越低。如果不是你們來了，我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伊風點點頭，有一些事情，陸未來沒說，他也沒問，但他能猜到。這里不僅只有陸未來一個活著的人類，死去的人類也不存在。

“很老套的故事，可惜那個人工智能沒留下什么有趣的東西。”伊風這樣評價了一句，隨后問陸未來：“外面沒什么危險了，我帶你出去轉轉？”

陸未來點了點頭，站起來向外走去，來到走廊上，他兩頭看了看，有些迷茫地回頭看伊風。

伊風抓著他的胳膊，“嗖”地消失不見，隨后出現在山體外面。

陸未來還沒來得及驚訝這種超自然的能力，第一時間閉緊了雙眼。

他從小就生活在避難所中，從未見過白天。避難所也有照明，但那些設備雖然輪替著使用，卻也不可避免地老化，為了節約，大多數時候都是關著燈的。

伊風稍微給他強化了一下，讓他起碼像一個健康的正常人，不然他的皮膚可能會被陽光灼傷，他的免疫系統可能會被外界的病菌攻破，他還嚴重缺鈣鐵鋅硒維生素。

陸未來被伊風點了一下之后，頓覺身體有了力氣，陽光溫暖，微風和煦。

他睜開雙眼，看到了青草、花朵、樹木，看到了大地與天空，聽到了蟲鳴鳥叫。明明是健康的身體，他此時卻感覺一陣眩暈。

夢幻一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