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好多的水，她不是在那個破舊煤氣轟轟的屋子里睡覺嗎，為什么會掉到水里來了，難道周琴還不肯放過她，非要她死才甘心嗎？

不，絕對不可以這么死掉，她還有好多話，想告訴他，她都沒有來得及說，怎么可以這么死掉呢。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往上游，可惜越發(fā)疲憊的四肢，讓她無論怎么努力都沒有辦法動彈。

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晰“呀，他干什么啊，我們要不要推開他啊，他怎么可以親宋柔啊。”

“不知道，看吧，也許他是在救宋家丫頭呢。”

“醒了，醒了，宋家丫頭醒了。”

“呦，宋家丫頭這是怎么了，這樣抱著人家。”

“就是，就是，該不會以為別人親了她，就像讓人負責任吧。”

“別說了，通知老宋家了嗎，怎么還沒來。”

宋柔無視身邊所有的聲音和感官，只把自己狠狠的埋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反正這是她的夢里，就讓她放肆些又何妨？

“你你還好嗎。”見她哭聲越來越小，楚軍小聲的問她。

楚軍呆了，這姑娘是不是認錯人了啊，怎么感覺她對自己如此依賴和熟悉呢，可自己分明不認識她啊。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隱隱有些嫉妒和憤怒，不知道這個讓她如此信任全身心依賴的那個人是誰，是她的…

宋柔很快就感到了不對勁，夢沒有這么真實吧，真實的就像是現(xiàn)實一樣。

她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快的她還沒有來得急抓住，就聽到一個熟悉到讓人厭惡和害怕的的聲音“誰啊，誰啊，誰把我們家宋柔推到河里去的，不要活了是吧。”

看見半坐在地上的宋柔一把撲過去“哎呦，我的柔柔耶，你這是怎么了，哪個喪盡天良的把你推到河里去的呦，你要是走了，娘可怎么辦啊。”

宋柔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娘？落水？救了她的楚軍？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不是三十年前她落水的時候，被正好路過的楚軍給救了，然后才有了后面的孽緣，這一場落水改變了她的命運，也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沒想到她一夢驚醒，竟然回到了三十年前。

如同記憶中一樣，羅世梅從去叫她的人口中得知楚軍給她渡氣的事情，當即對楚軍破口大罵，說他占便宜占到這里來 ，要扭送他去大隊部討說法，其實就是想要錢，村里人誰不知道羅世梅的德行。

后來不知道從哪里聽說楚軍是大隊部里村支的親侄子，村支是京城過來的，家里很不一般，當年知青下鄉(xiāng)來到這里，娶了老窯村的一個姑娘，就一直留在這里，沒回去了，楚軍是過來看他的。

羅世梅當即就心動了，非要逼著楚軍娶她，不然就去京城里鬧，鬧得人盡皆知，當時這件事折騰了兩三個月，楚家那邊不知道為什么松口答應讓她進門了。

從此后，她的命運就走上了一條再也無法回頭的路了，做錯，或者被逼做錯，結果都是一樣的，世上哪里真有灰姑娘呢。

她迷迷糊糊暈過去時，隱約能聽見羅世梅大聲呵斥楚軍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多愛女兒的一個母親呢，其實為的不過是幾個錢罷了。

她心中萬分悲涼，宋柔啊，宋柔，這就是你的命，你就算死，也逃脫不開羅世梅的，她就像是蛆一樣狠狠的扒著你，直到喝光你的血。

楚軍沒有同面前這個雙手叉腰嘴里臟話一蹦就出來的婦人多啰嗦，只是關切的護著懷里的宋柔，她現(xiàn)在很虛弱，應該好好休息，可是他不知道應該帶她去哪里休息，這個婦人不是她的娘嗎，為什么不關心她，而是與他在這里理論占便宜不占便宜的事情。

不好，她似乎有些發(fā)燒了，他的心一慌，怎么辦，找醫(yī)生，對，趕緊找醫(yī)生。

他猛地抬頭，雙眼冰冷無情的看向羅世梅，語氣里沒有一絲感情“閉嘴，再啰嗦送你到河里去。”

說完也不理會被嚇得面色一白的羅世梅，便立即抱起宋柔去他的三叔家里，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雙手有些顫抖，她不可有事，他不允許她有事，她怎么可以再撥動他的心之后昏迷不醒呢，她還需要給他一個解釋。

耳邊傳來小聲哭泣的聲音，宋柔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個小蘿卜頭，摸著眼淚擔憂的看著她，宋詩。

宋柔一陣恍惚，直到聽到宋詩邊哭邊呼喚她“四姐，四姐，你終于醒了，詩詩好害怕啊。”

“你…”她動了動嘴角，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宋柔神色復雜的看著宋詩，她的五妹，恍如隔世，再一次看到十三歲的宋詩，她的心猶如在油鍋上滾過一道似的。

她很想抓住宋詩的肩膀問她，為什么要那樣對自己，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背叛她，傷害她，可她宋詩不可以，因為她是她最疼愛的妹妹啊，她幾乎把自己所有母性的一面都給她了，為什么卻落得個我早看不慣你了，難道她的心真是鐵做的不成。

“四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宋詩總覺得今天的宋柔有點怪怪的。

宋柔壓下自己所有要問出口的話，深吸了口氣，搖頭“沒有，你出去吧，我想睡一會。”說完便閉上眼睛，將頭埋到被子里去了。

宋詩猶豫了一下，四姐真的很不對勁，剛才三姐還讓她試探一下宋柔到底有沒有看見是誰把她推下去的，可宋柔根本不理人，她怎么問啊，還有三姐為什么要讓她這么問，難道是三姐把四姐推下去的？

想到這里她猛地一驚，再也顧不得宋柔對不對勁，匆匆離開了。

聽到關門的聲音宋柔這才拉下被子，失神的看著黑漆漆的房頂，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嗎？

回想自己的這一生，只能用幾個字概括，優(yōu)柔寡斷，隨波逐流，悔不當初。

她的名字，宋柔，一個柔字，定義了她的一生，她想若是自己不那么柔弱，稍微強硬一些，命運是不是就會改變，至少不至于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她的未來，她的命運，一直在被這個家，被羅世梅左右著。

她的娘親，羅世梅，一生養(yǎng)育了五個女兒，她是老四，大姐宋芳，二姐宋可，三姐宋玉，五妹宋詩。

除了已經(jīng)出嫁的大姐，二姐，如今家里還有她們?nèi)齻€姐妹待嫁閨中。

她們的爹在羅世梅生下第五個女兒后，和村里的一個小寡婦私奔了，至此后羅世梅心性大變。

人人多說她生了五個死丫子，以后沒人養(yǎng)老，沒人蓋墳頭。

羅世梅卻不大在意，因為她有錢啊，她生了五個女兒，每個女兒都是她的搖錢樹。

大姐宋芳被她以五千塊嫁給了隔壁村的一個木匠瘸子，五千塊，在八十年代的農(nóng)村，曾讓羅世梅一舉成為村里最有錢中的一個。

初嘗甜頭的羅世梅，恨不得多生幾個女兒，反正又不要她養(yǎng)，她帶，老大帶老二，老二帶老三，這樣推下去唄，她只需要吃吃喝喝打打小牌就好了，家里田里的事都有幾個女兒做，她只安心做她的闊太太。

二姐宋可被她嫁到本村的豬肉榮家，彩禮雖然沒有五千塊，可人家說了，只要把女兒嫁過去，以后羅世梅吃的豬肉，他們家包了，要吃多少有多少，羅世梅一合計，還蠻劃算，于是宋可就這么嫁了。

三姐宋玉，只比她大一歲，羅世梅正在給她們倆物色冤大頭。

老實話，若是沒有后面那些事，羅世梅對她委實是不錯的，至少比家里所有的姐妹都要強，因為她是家里姐妹里最漂亮的，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皙粉嫩，睫羽纖長，一雙眼睛如似星辰，惑人心魂，骨肉豐勻，肌理細致，一點不像是莊戶人家的丫頭。

羅世梅自然是像寶貝一樣把她供著，幾乎是要什么給什么，只等著她長大了，還賣個好價錢，能不對她好嗎。

她這一生的喜怒哀樂，都來自這張臉，有人愛極了她這張臉，也有人恨極了她這張臉。

她抬起手從眉間劃至嘴唇，嬌嫩的肌膚，幾乎碰一下都會泛紅，和三十年后，那張又老又枯的臉簡直是是天與地的差別。

獨自坐了一會，怔怔出神。

房門一把被人推開，羅世梅一張笑得如菊花般燦爛的臉走了過來。

對著床上的她，一口一個的“哎呦，娘的小乖乖耶，你這是受的什么罪啊。”

宋柔只安靜的坐在床上，并不說話，她知道羅世梅一會肯定還有話說。

上一世她被救后，并沒有暈過去，是被羅世梅帶回去的，而這一世有所改變，是楚軍抱著她去村里診所的。

想必羅世梅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聽清楚楚軍的身份了吧。

果然，羅世梅笑盈盈的對她道：“小乖乖啊，你還不知道吧，今天救你上來的那個男人啊，家是京城的，還是我們村支書的侄子呢，你說要是我們能攀上這棵大樹，那以后看誰敢欺負我們家。”

宋柔冷笑一聲，她就說吧，羅世梅心里打什么主意，她怎么會猜錯呢。

羅世梅坐在她的床頭，說了很多話，無非都是怎么攀高枝的辦法，越說越興奮，好像宋柔下一秒已經(jīng)嫁給楚軍了似的。

宋柔并沒有阻止羅世梅的想法，她早就決定了，她要嫁給楚軍，但不會走上一世的老路，她會好好的和他過日子的，誰都不可以插足他們的生活。

說了半天，也沒有靠譜的辦法，羅世梅只好暫時拋開了這個念頭，反正她一定會有辦法搭上這個大樹的，要是沒有落水的這回事就算了，如今有這回事在這里，就不怕到手的肥羊跑了。

琢磨完這碼子事，羅世梅這才想起關心宋柔的身體，這可是她的金疙瘩，能不關心嗎。

“是哪個黑心肝的退你下水的，娘找她算賬去，好好的怎么可能掉到水里去呢，我們家柔柔這么乖，根本不可能不小心掉進去的。”

宋柔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她是該說羅世梅還算有腦子嗎，推她下去的，就是她的好三姐啊。

上一世她醒來后下意識的隱瞞了這個事實，因為覺得三姐可能不是故意的，就沒計較，如今她可不會這么傻了。

這事她不會這么算了，宋玉欠她的，她要全部討回來，羅世梅只是一個開胃菜而已。

想著她故作害怕的縮了縮身體，睜著無辜的水眸看著羅世梅，她的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具有欺騙性，這一世她會好好利用的，再也不會浪費了。

果然羅世梅大怒“真有人退你？說，是誰，看老娘怎么撕 她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