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習習，青湖縣的夜間格外安詳。
庭院前的燈籠映照出木柱旁的頭顱連點，仿是在打瞌睡，嗒噠的腳步聲接近，守夜的人偏頭望去。
兩個換崗的鐵匠學徒壓低聲響，“你們去睡吧，我們來守下半夜。”
默默中，四人就換好了哨崗。
盤膝坐在地上，趙鐵全身的毛孔在擴張，配合特定的呼吸頻率，緩緩吐納微觀世界的道氣粒子，那是仿是變化多端，無形無色的氣態光粒。
它們仿是飛蛾撲火般，遠遠不斷竄入趙鐵的身體，經由私塾教授的道韻訣，以這高效的速度轉化，烙下個人的印記。
與以往不同，修煉的道力不在人體百骸流轉，而是進入仙宮地，如同在仙宮地生薄霧般，宛如仙宮幻境。
修煉是很枯燥的事情。
嗖。
夜色中，屋檐上快速閃過黑影，速度之快，常人根本看不清。
在瞬間就竄入了某個不大的居民房，不多時，房間內傳來一道悶哼，好似帶著某種痛苦，轉瞬即逝。
嘭。
木窗宛如被風吹動，向外掀開，黑影如同流光般，躍上了樹冠之內。
人沒有走，一雙眼睛在到處掃視，宛如亮起了白色的光華。
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氛，連風也消失了。
忽然，地下土壤化沙，無聲無息間迸起，如同黃沙漫天欲要裹住樹冠。
樹葉嘩啦啦的抖動，一道黑氣纏繞的刀光劃破空氣，洞穿了黃沙，如同遠逝的流光消失在黑夜中。
緊跟在后面的是李剋，黃沙托著他的身體追逐前方的流光，只是兩者越來越遠。
“好快，好不容易找到他。”
他低聲怒罵，看著要離前方遠去的流光，手指往懸在身邊的刀刃劃動，刀身浮現玄妙的韻文徒然上漲幾分。
微微顫動，如同離弦之箭般已然飛了出去，殘影在他的眼前消散。
哐。
金屬碰撞的聲響，流光跌落到下方的巷道。
李剋迅速追趕，飄然落下墻姮上面，只見自己的佩刀從巷道一旁的建筑飛來，他握住刀柄，環視四顧。
“逃了，隱匿身法這么好，人的失魂越發嚴重，刀化更深了，再這樣下去，連找到它的蹤跡都難。”
他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腳尖輕點，身形在各處屋頂上徘徊。
......
初升嬌陽。
咕嚕。
肚子的饑餓使趙鐵停止了早上的鍛煉，睜開雙眼，一夜的修行，他在其中深得數味煩憂。
“修煉的速度倒是增加了不少，不過道韻訣只是私塾基礎的法門，缺少后續的正式仙法，傳聞的仙宮根本無從下手，何為仙宮？如何筑？”
千言萬語，盡皆化成一聲長嘆。
“唉。”
他摸了摸肚子，翻出別在腰帶內的兩錠碎銀，其中一錠是斗場上次生死斗的報酬，由蘭婷昨夜給回他。
“先填飽肚子再說。”
就這樣，他離開了自家的院子，來到清晨就開市的酒棧。
‘莊乾酒棧’是他三年來的第二個‘餐房’，趙鐵的食量早已不是蘭婷個人煮食就可以滿足，由此，他就選擇了一家性價比最高的酒棧。
酒棧就擺在離鐵匠鋪不遠的兩條街道，是臨街的小店面。
“你來了。”忙碌的酒棧老板‘老莊’，一見到趙鐵，熟絡地招呼了聲。
“嗯。”趙鐵闔首。
“嗯。”老莊的眼神看向趙鐵。
趙鐵伸出四根手指，“嗯。”
老莊點點頭，轉頭偏向墻后大喊，“彪兒你們把它們全宰了，婆娘快出來幫忙。”
“來了。”一個攜帶羊膻味的灰衣健婦，臉上滿是歲月的風霜，露出簡樸的笑臉走了出來。
呼。
大火漲，夫婦倆不停忙碌著。
很快，健婦一邊端著白水面線，一邊還詢問道。
“這三天怎么都沒有來，忙啥呢？”
趙鐵拿起竹簽筷子，一點也不顧忌滾燙的湯水，嗦嗦的巴拉幾下，囫圇的說道，“修煉。”
健婦好似松了一口氣般，客套的說道，“你先吃。”
說起來，趙鐵很明白她的心理，他對莊家這個尋常人家來說，可謂是最大的散財童子。
“聽說昨夜又死了一戶，鐵小哥你是私塾的學子，是否聽聞什么消息，什么大盜會殺平民小戶，要是舟家還可以說得過去，已經是三家了？”
“哦，都說是大盜就不能以常人的方式看待，可能是性格孤僻，應該很快就會落網，青湖縣的衙役還是很了得。”
“也是，橫行北漠的四盜就曾有一個人在青湖縣落網。”
......
閑談間，酒棧內的香味不斷，甚至連骨頭都咬碎了。
“收錢。”趙鐵吮了一下手指的油跡，把身上最大的兩錠碎銀交了出去，換來了三枚銅板。
“慢走，下次再來。”老莊帶著汗跡的額頭，露出笑臉，揮手相送。
在趙鐵遠去之后，老莊低頭一看，“現在連骨頭都咬得這么碎，年輕人牙口就是好。”
‘這個無底洞，要是按照之前的食量，這我也該吃到八成飽，現在竟連半飽都不行。’
走在路上，趙鐵摸著肚子，為自己的食量開始犯愁。
漸漸，他走到了青湖私塾門前。
往日門衛所沒有的恭敬眼神中步入私塾，剛入前院，他的腦海就浮現了孫師那熟悉的聲音。
“去我書房等我。”
對于孫師有這樣的本領，趙鐵沒有半點驚疑。
轉身走向書房，越過栽種在青石板路旁的梅花樹，來到滿是書簡，羊皮卷的書柜，他隨手找尋沒看過的卷宗，默默靜候。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這里，書架上的書簡也甚少有涉及到仙道秘聞，多是許多游記，閑談，但也讓他增進了不少見識。
受益良多，許多似是而非的仙道傳聞，他都是從這里得知。
嘰嘰喳喳的鳥鳴聲，時間過去。
嗒噠。
屋外傳來了輕巧的腳步聲，趙鐵把書簡收起，放回書架上，待看見孫師之后。
“孫師。”
“來這里坐吧。”
兩人分而坐之，孫師上下打量著趙鐵，嘴角微微上揚，并不介意在趙鐵面前展露自己的心情。
“雖曾想過你會是第一人，但事無絕對，你終究沒有讓我失望，我想你此刻定是滿腹疑惑，有太多想要問的，不過再給你問之前，你老實回答我一件事。”
孫師撫著須，說道。
“你能在入道院前覓得仙宮地，之前斗場的比斗也令北伯氏滿意，霍光公子給你開出了新的條件。”
‘霍光公子？’
趙鐵沒有多加思索，直言說道，“您說？”
“公子他承諾在他的權限內，提供黑衣衛的三門仙術作為你的起源三仙術，以及一重天的六丁金宮法，你要付的代價之一就是入北伯寒川一脈。”
趙鐵從孫師的話語中，品嘗出了幾分羨慕。
‘六丁金宮法，之前只說提供一門仙法，連是什么都不肯透露，現在直言是六丁金宮法，還有黑衣衛的起源三仙術。’
暫時不曾知曉孫師所說的價值，但他還是明白絕非不低。
‘感謝鄭師，如不是他讓我暫緩接受北伯氏的招攬，我今日就不會有這個選擇，鄭師還真有先見之明。’
心里，他默默感謝鄭三寶讓他待價而沽。
“孫師，我有太多不懂，不知能否給我解惑一番，如此我才好有決定。”
說起來，北伯氏作為北地的主宰，燕國的四方封君之一，除了燕京王族和鎮國宗派，他清楚北伯氏是他最佳的選擇。
青湖縣再如何吹捧他為天驕，那也只是北地一縣，整個北地比青湖縣更大的縣城，不在少數。
還不說是郡城，其可能存在的天驕絕不會少。
之所以沒有立刻答應，只是他想要多了解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
“那我簡單給你說一下，你只需知道六丁金宮法可是號稱能成天仙的天仙法，要知道青湖縣的黃氏的仙法‘寒蟬宮’才推演至三重天仙宮。
甚至連獨有的仙術都沒有，這么對比一下，你可知意味著什么。
孫師有些悵然若失。
‘三重仙宮與天仙有何關聯，六丁金宮又與寒蟬宮有何區別，五百年的黃氏竟為何連獨家仙法都沒有，他們又是怎么學仙術，這......’
趙鐵心里受到了孫師話語的沖擊力，越想，腦海中的疑惑就越多。
‘北伯氏這么簡單就讓我修習天仙法的六丁金宮，其中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原因？’
咳。
孫師的咳嗽聲讓趙鐵回過神來，他致歉的說道。
“孫師，就我投靠在寒川一脈就可以了？六丁金宮那可是天仙法，這不應該北伯氏嚴密控制的仙法。”
疑光在孫師的眼眸中閃過，其實他也有些想不明白。
“你有所不知，六丁金宮雖是天仙法，不過在燕國中王族和四方封君都有殘篇，只有北伯氏有完整的版本，而且才給你第一重天，相比仙術，算不得多珍貴。
真正珍貴的霍光公子給你的三門仙術，這才是對你來說，目前最珍貴的賜予。”
孫師解釋了一下。
“這三門仙術需要你花費什么代價，那要看霍光公子的指示。”
聽到這，趙鐵松了口氣。
他不怕花費代價，就怕是所謂的‘免費’，如鄭師說過，免費才是最貴的。
不然，別人無緣無故為何要送上‘免費’的餡餅，想想就懂。
‘是呀，第一重天，這才是北伯氏控制外人的方式之一吧，一旦背叛北伯氏，只怕是未來再無寸進，既在現在和未來同時引起人的欲望，這就是北伯氏的子弟御下的手段么？’
趙鐵細細琢磨，隨即問道，“何為黑衣衛三仙術？除了黑衣衛三仙術就不能選其他仙術？”
“你只有選擇黑衣衛三仙術，也正是這三仙術由寒川一脈的掌管，你才可以這么輕易學得，過猶不及。”
孫師沒有告誡了一句，隨后讓趙鐵作出選擇。
“至于黑衣衛三仙術這個需要你接受霍光公子的招攬，我才能告訴你，你考慮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