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削他丫的！”

剛走到404的門口，曲玄思就聽到龐可人那充滿了東北碴子味兒的口音，聽上去好像很火大的樣子。

“怎么了？”曲玄思推門進屋，同時亮出四杯“慶功酒”——沒加珍珠、糖分管夠的鮮奶茶。但顯然，并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破天荒的，向來各自為陣的寢室三大將，竟然聚在了一塊兒。

只見蘇紫坐在書桌前，龐可人、石靈靈站在她的身后，三個人都探著腦袋，聚精會神地看著她的電腦屏幕。

曲玄思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只見頁面被開啟到BILIBILI視頻，而視頻上播放的，正是她們在迎新晚會上演出的那一幕《新編精衛填?！罚?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隨波飄搖……”

又是那洗腦神曲，屏幕上的龐可人和傀儡公主一起搖擺。因為是拿手機遠遠拍的視頻，像素很渣，畫面根本看不見龐可人精致的面容，也看不見曲玄思對傀儡娃娃的精湛操作，只是遠遠看見一大一小兩個宮裝公主，晃動搖擺著雙手，進行著與穿著打扮風格完全不對路的舞蹈。

【什么鬼嘛！】

【演的什么玩意兒嘛！這屎一樣的劇情！】

【哎呦那個娃娃恐怖死了，跟恐怖片里的一樣！】

【丑！拒！】

屏幕上竄出的彈幕，有90%都是負面評價。

這也難怪，現場表演和視頻錄制是有極大差別的?，F場更有氣氛感，更容易被演出效果感染。而視頻則沒有這種臨場感，更何況是這種渣像素暗場偷拍，完全沒有體現出節目編排的亮點，反而因為畫質的緣故產生了一種濃濃的山寨味兒。

【這背景是抄襲的吧！這個鏡頭我以前看過！】

還有正義伙伴在舉報演出用的背景視頻?？匆娺@則彈幕，石靈靈把頭歪向一邊，抱著手臂“呸”了一聲。

“麻蛋！”東北妹子龐可人，氣壯山河地大罵，“是哪個垃圾偷拍視頻，傳到網上去的？別叫我給逮?。　?

蘇紫默默地切出頁面，點擊UP主的頭像。

一個頂著Q版死侍、名為“純白行星”的ID下面，還標注著一行簽名——

三江動漫社?社長。

“動漫社社長是吧，好個你的，老娘記住你了！”

龐可人摩拳擦掌，躍躍欲揍。

曲玄思愣在那里，良久發出一聲嘆息。先前那雀躍的心情，在看見這些負面評價之后，全部跌落到了谷底。

原本，現場觀眾紛紛鼓掌，大家的好評，讓曲玄思對自己的計劃信心升級MAX。但看到網絡上的彈幕，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兒了，這簡直是給了她的自信心，致命一擊。

“你們別急著沮喪，”抓著鼠標操作電腦的蘇紫，輕輕一笑，用溫柔的聲音勸慰道，“也有看好我們的?！?

說著，她打開手機，點開了抖音——三江學院的學生會，竟然還搞了一個抖音的官方號，這次迎新晚會的整場內容，都被錄制下來，分段上傳到抖音。

蘇紫點開了名為“神秘劇目”的短視頻，只見精衛鳥化成人形，龐可人從金粉中閃亮登場的畫面，呈現在手機屏幕上。

因為是學生會組織進行的現場錄制，機位當然是得天獨厚，前排正中央，還有局部的特寫?？串嬅婧臀枧_效果，簡直跟剛剛的B站視頻，不是同一個節目！

【6666666！】

【哇，大美人?。?！】

【這木偶什么騷操作，神展開啊劇情！】

【好看！】

因為視頻展示的顏值夠高，拍得也非常精美，視頻下方的評論，99%都是正面評價。再加上《海草舞》本身就在抖音上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光蹭著這首歌的流量，就引來大批觀眾了。短短不到一個小時，視頻的點擊量就上了五千，是B站上的十倍。

“嗯嗯嗯嗯嗯嗯？”

曲玄思瞪大眼，原先DOWN到谷底的心情，又像是坐過山車一樣，瞬間飆到了頂峰。

“擦，這還差不多！”

混血小公主龐可人，得意地揚了揚眉，顯然非常習慣也很享受眾人的贊嘆。

蘇紫將手機放在書桌上，轉身望向自己的室友們，笑容滿面：

“視頻會失真，也可能被剪輯重組，算不得準的?，F場觀眾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傮w說來，咱們這次的演出，應該說是‘大成功’才對！”

不愧是外柔內剛、主意特正的蘇紫，這個時候，簡直拿出了軍師的氣質來，一句話就給這次合作演出定下了美好的基調。

曲玄思不由在心中感慨，也有點兒慚愧：她這個組織者，情緒反而被彈幕評論牽著走，半點不鎮定?？纯慈思姨K紫，這才是領導者應該說的嘛。

短暫的自我反省之后，曲玄思趕忙找回自己“組織者”的場子。她舉起右手，亮出那四杯奶茶：

“蘇紫說得對，咱們是大！成！功！”

一邊說，曲玄思一邊將奶茶分給同伴。用吸管“啪”地一聲戳穿了包裝，然后高高舉杯：

“來，慶祝一下！CHEERS！”

蘇紫微笑舉杯，龐可人也滿臉得意地跟曲玄思碰了個杯，只有石靈靈仍然在耍酷，似乎很看不上這樣形式化的社交動作，自顧自地咬著吸管，品嘗著甜美的味道。

曲玄思眼珠一轉，笑著贊嘆：

“哇塞，這次的視頻剪得太酷了！先前我們排練的時候都沒有看到成品，這次演出才看見整個段落，效果超棒的！不但畫面和音樂的節奏感巨帥，而且還有后期特效！”

龐可人跟著點頭，她伸出右手，展開五根青蔥般的手指：

“特效牛逼，絕壁不止五毛！”

石靈靈微微抬頭，零碎的劉海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露出了一雙凌厲而充滿朝氣的琥珀色瞳孔。她瞥了一眼電腦屏幕上的B站，冷聲道：

“沒錯，我用了素材視頻，《封神榜》、《貓妖傳》、《末日浩劫》、《2012》、《全球風暴》、《大國重器》、《大國崛起》、《舌尖上的中國》，但這個是學校內部演出的展示，不是商業用途，我不認為這是抄襲?！?

原來，石靈靈還在琢磨B站彈幕上那句“鏡頭抄襲”的問題。高傲如她，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指控：

“而且在視頻末尾，我也特別標注了所有素材來源，包括視頻鏡頭和音樂?！?

再度回憶起舞臺上視頻的效果，曲玄思幾乎要給石靈靈跪了。這家伙真的牛逼啊，那么多風格完全不一樣的視頻素材，被她用PR剪輯到一起，整體調色，再運用AE制作后期特效——這么龐大的工程，竟然僅僅用了三天！

越發佩服的同時，也堅定了要將石靈靈攬入麾下的信念，曲玄思忙不迭地“嗯、嗯”點頭，賠笑著附和對方：

“我們又不是影視公司，怎么可能自己拍鏡頭嘛。而且視頻上也非常清楚，這個是學校的迎新晚會，大家能理解的。你不要太在意那些評論了?！?

“是啊，鳥他們干啥？”龐可人抬起線條分明的下巴，仿佛高傲的公主，“他們還說我丑呢，臥槽，都是什么眼光，給牛屎糊了眼睛是吧！”

白皙的皮膚、淺褐色的頭發、泛藍的眼珠、俊挺的鼻梁，明明是個超級大美人，但卻粗俗地拋出一番“牛屎論”，曲玄思被這樣巨大的反差擊敗了，就連蘇紫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靠近曲玄思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

“反差萌。”

曲玄思瞬間被這三個字逗樂了。她望向一臉傲嬌的龐可人，又望向看似不近人情的石靈靈。在短短的一周之前，她們還是點頭之交，還說不到半句話，可是現在，她們卻是如此開懷。

最早被調劑到404宿舍的時候，她的內心是不安而惶恐的。舍管阿姨也好，學姐也好，都渲染了關于404太多的傳說，說得這里好像是垃圾回收站，是什么龍潭虎穴一樣。

作為被全校學生看不上的“最討嫌宿舍”，在404里，聚集的都是在原寢室處不好的“極品”們。她們所遵循的守則，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是各掃門前雪，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一場演出的帶動下，她們卻聚在了一塊兒，共同分享著成功的喜悅。

404，已不是曲玄思第一天進來的時候，那樣各忙各的，冷冰冰的，除了蘇紫還算禮貌熱情之外，其他人根本視她于無物的模樣。這一次，她們真的成為了室友。

或許，她們也可以成為朋友。成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可以一起為了同一項事業奮戰，彼此分享喜怒哀樂的，真正的朋友。

“我說，咱們組個團吧，把咱們的演出繼續下去，怎么樣？”

曲玄思趁熱打鐵，提出自己蓄謀已久的建議。

蘇紫微笑著點了點頭。畢竟，喜歡二次元、喜歡服裝設計的她，是最早一個贊同曲玄思的人。

“唔，”龐可人咬著吸管，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再說吧，有點太花時間了。再說了，演出效果是不錯啦，但是網絡傳播的效果，并沒有我想象中的好?！?

這位網紅主播，直白地表述自己的不贊同。當初曲玄思說動她，主要是靠能為她策劃服裝道具、進行文化包裝、增加市場傳播度這一點。但看剛剛B站的評論，顯然并沒有達到龐可人的預期。

“軍師”蘇紫向曲玄思使了一個眼色，然后再次舉起手機，刷新了抖音的頁面——

短短的十分鐘，視頻的播放量已經從先前的五千多，達到了兩萬，評論刷拉拉地連了一大排，并且還在持續增加。

“I'm in！”

龐可人立刻改口，宣布加入這個團隊。完全以市場為導向的她，變卦也變得從善如流。

曲玄思將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石靈靈，現在就差這個網癮少女了。

“……”

石靈靈沉默，她像是根本沒聽見曲玄思的話一樣，干脆頭一低，拿起手機開始進入游戲世界，繼續她的冒險與奮戰了。

“喂，你什么意思嘛，”看見石靈靈的動作，龐可人有些不滿，“愿不愿意都說句話啊，不吱聲算啥？”

曲玄思沖龐可人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別再說下去。在龐可人不解的目光中，曲玄思努了努嘴，用口型比了兩個字：

有戲。

正如曲玄思先前評估的那樣，石靈靈是屬鴨子的，嘴硬。也許身為網癮少女的石靈靈，對于組團演出，沒有特別的動力，但這一刻，她沒有直白地拒絕，就表示她心里還有那么一些念想。

或許是為了那支“古董”懷表，或許是喜歡這樣的氛圍，總之，石靈靈沒有拒絕，也算是某種默認了。

曲玄思轉了轉眼珠子，黑亮的眼眸里寫滿了笑意：

“好的，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我們就組團取名啦！咱們的名字，就叫……”

頓了兩秒，曲玄思“啪！”地一聲拍了巴掌，笑道：

“就叫‘404最討嫌天團’，怎么樣？”

她的提議，引來同伴的吐槽：

“真是簡單粗暴的命名方法呢。”——來自笑瞇瞇的蘇紫。

“哎呦我去，土LOW土LOW的?！薄獊碜詴r尚小公主龐可人。

“弱?！薄獩]有對這個囊括了宿舍全員的組合名，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已經是石靈靈的“加入宣言”了。

吐槽聲此起彼伏，四杯奶茶卻被高高舉起——

四根橙色的吸管，像是宣誓的騎士劍，在空中碰撞——

404最討嫌天團，正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