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吃了曲玄思這一頓開工飯，蘇紫和龐可人這兩個臭皮匠，也都開始進入了演出的準備狀態——

曲玄思三下兩下把外賣盒子收拾干凈了，擦了桌椅板凳，然后趴在自己的書桌前，開始用筆記本電腦碼劇本大綱，寫劇情策劃書。

龐可人這個一米七幾模特兒身材的大高個兒，往宿舍中央一站，仿佛淘寶賣家SHOW一樣地把小腰一掐，擺出一個POSE來。

蘇紫拿了皮尺走上前，幫龐可人把胸腰臀、上臂下臂都量了尺寸，用紙筆記下了數據之后，回到自己的工作臺前，繼續在素描本上進行服裝設計。

404寢室陷入了難得的沉默，每個人都在忙碌于自己的工作——除了石靈靈。

石靈靈屬于那種對社交毫無興趣，不CARE其他室友，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句話，典型的網癮少女。

利用碎片時間打手游，石靈靈偶爾還能動彈兩下，比如說先前給曲玄思開門什么的。但一旦她坐到臺式機旁，打開她玩的游戲客戶端，那就完全進入了老僧入定的狀態——

她一下起副本來，兩三個小時屁股不帶挪的，只有手動眼睛動，其他部位宛若雕像，連廁所都不用去上。

一心都撲在游戲上，石靈靈跟室友幾乎沒有交集。別說是交情了，連交談都沒有。她這特立獨行的風格，也難怪會被原宿舍的人趕出來了。

如果她有社交，恐怕也只局限在網絡上——游戲里的隊友們。曲玄思偶爾會聽見石靈靈和她在游戲里的同伴連線語音，似乎頗有種“兄弟連”的味道。那調調，一口一個專業戰斗術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在搞什么特工行動呢。

曲玄思寫劇本寫到一半有點走神，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她偷偷瞥了石靈靈一眼，又偷瞄了一下對方玩的游戲——以前曲玄思對這些毫無研究，可最近瘋狂補完ACG二次元知識，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流行的游戲項目。

既然定下了“搞定石靈靈”的目標，那就得籠絡人心。曲玄思還是老套路，打算先投其所好。她將文檔界面最小化，調出了百度網頁，輸入了那款游戲的名字。

喵了個咪，這么貴！

從官方網站到專業游戲交易平臺，再到淘寶和咸魚，曲玄思翻了個遍兒，想搜一些好看的游戲周邊，送給石靈靈刷刷好感度。可那高額的標價，讓曲玄思望而卻步——

要她付800塊錢給石靈靈買周邊，還不如用這筆錢懸賞，直接找個會剪視頻的人接單了。

不劃算不劃算，這買賣不合算。

曲玄思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她百無聊賴地滑動著鼠標滾輪，瀏覽著淘寶上的商品列表。突然，一款懷表撞進了她的視線——

那是游戲的周邊產品，蒸汽朋克風的機械款設計，讓懷表在復古的同時，又有一種極酷炫的味道。當然，標價也非常酷炫，直逼三千塊。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曲玄思忙打開自己的衣柜，在抽屜的最深處，找到一塊古銅色的懷表項鏈。

那是好多年前，她媽單位在商場做活動的時候，特制的一個小禮品。不是什么值錢玩意兒，當時大概也就六、七十塊錢。她覺得挺好看的，就跟她媽要了一個，畢竟懷表這東西平時不常見，所以她給帶到了學校里，準備偶爾戴一戴，搭配衣服用的。

曲玄思轉了轉眼珠子，一雙黑亮的大眼睛里，隱隱閃過狡黠的光芒。她把懷表握在掌中，仔細打量了一遍——

外殼是銅藝鏤空的，雕刻著綻放的山茶花。內里的圓形表盤上，雕著羅馬文字的十二時刻。懷表的背面，雕著些一些細致的環形紋飾。古銅色的表鏈，因為時間放久了，而帶上了一點灰塵的老舊質感。

曲玄思將懷表攥在掌心里，里左看看又看看：

很好，沒有任何商標和牌子，也沒有什么多余的文字，看不出這懷表是個什么來路。

她想了想，又將手機調整到靜音模式，對著懷表“啪嘰”拍了一張照片。然后，她將照片上傳到淘寶，進行商品匹配。

檢索結果，無。

天助她也！

因為是多年前的產品，又是定制款的禮物，所以淘寶上沒有售賣。這讓曲玄思更加哈皮，她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用余光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石靈靈。

仍然在副本當中奮戰的石靈靈，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在對戰BOSS的同時，也成了被別人標記的獵物。

當夜。

晚上22：00，宿舍樓準時拉燈，404雖然獨立成間，但也不能獨善其身。

燈一滅，坐在上鋪打手機游戲的石靈靈，立刻騰出一只手來，“唰”地一聲拉上了簾子，將她手機屏幕上花花綠綠閃爍中的游戲畫面，阻隔在了布簾的里側。

這天晚上，蘇紫為了做演出用的服裝，住回家踩縫紉機去了。宿舍里只剩下曲玄思、龐可人、石靈靈這三個人。

龐可人依然是就著她的應急燈，慢條斯理地進行護膚工序。噼噼啪啪地在臉上拍了一通爽膚水，她又敷上了一層面膜，并美其名曰“既然有表演，那當然要趁早做打算，以皮膚的最佳狀態上臺”。等她卸了面膜，全部收拾完畢，已經半個多小時過去了。龐可人踩著梯子爬到上鋪，準備睡她的美容覺，順便一瞥，只見曲玄思蒙著被子，無聲無息的，似乎早已睡著了一樣。

石靈靈是個十足的夜貓子，當她因為手機電量降到10%而不得不停止游戲的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鐘了。

宿舍里黑咕隆咚的一片，靜謐的夜中，偶爾響起龐可人微微的鼾聲，響個兩聲又老實下去。石靈靈拉開布簾，輕手輕腳地翻身下鋪，準備去廁所放水。

沒走出兩步，突然，腦門上碰到什么東西，又硬又冷。石靈靈下意識地抬手，往旁邊重重一撥，那東西就從床沿飛了出去，“咔”地一聲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石靈靈輕輕地啐了一聲，那意思大概等同于“什么玩意兒啊”。她不得不又爬上鋪取下手機，然后就著手機屏幕那點光，去看摔在地上的東西——

是一塊懷表。

銅制雕花蓋子已經和本體分了家，表盤上布滿了蛛網狀的裂痕，已經看不清楚刻度了。

石靈靈一怔，趕忙將懷表拾起。她抬了抬頭，想弄清這究竟是誰的東西，可是另兩張床鋪上的人，似乎正在酣眠之中。石靈靈撇了撇嘴角，只好把壞表放在自己的書桌上，等明天再問。

她不知道的是，隔壁床鋪的曲玄思，正悄無聲息地躲在被子里，豎著耳朵暗中聽她的一舉一動。

當聽到懷表摔在地上的聲音，曲玄思終于放下心來——

果然中計了。

強撐了幾小時沒敢睡的曲玄思，帶著唇角揚起的那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兩秒之后，便墜入了沉沉的夢鄉。

比起如釋重負進入秒睡狀態的曲玄思，夜貓子石靈靈卻是半晌沒睡著。她在上鋪翻來覆去，琢磨著這個懷表的問題，直又拖了四、五十分鐘，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翌日早上七點。

一聲驚訝的呼喊，打破了宿舍的寧靜。

一向睡得晚起得遲、有嚴重起床氣的石靈靈，被這一聲驚呼所驚醒，立刻進入了怒氣值MAX的狀態——火從心頭起，怒從膽邊生，她從上鋪邊緣湊出頭去，怒罵道：

“一大早叫你妹啊……”

她還沒罵完，就自動收了聲。因為她看見，曲玄思站在她的書桌旁，手里攥著那只破碎的懷表，正一臉震驚的樣子。

起床氣被石靈靈強壓下去，一種不安油然而生。她壓低聲音，沒安好氣地問：

“這玩意兒是你的啊？”

曲玄思一臉的崩潰，她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煩惱，她抬起頭望向上鋪探著頭的石靈靈，急切地問：

“這表怎么壞了？怎么會在你這兒的？”

石靈靈有些心虛地抓抓后腦勺，撓亂了她的鳥窩頭，但下一刻，她立馬拿出了“石懟懟”的氣勢：

“你還好意思問我？這玩意兒昨天掛在窗邊，我起來上廁所直接打到我頭。我哪兒知道是什么東西，隨手一推，它就成這樣了。我還說今天來問，看究竟是哪個大坑貨，晚上掛暗器傷人！”

被控訴為“坑貨”的曲玄思，將懷表用力地攥緊在掌心中，無奈地垂下了頭，輕聲道歉：

“對不起。我習慣將它放在枕頭邊上，可能昨天晚上沒收好，它滑出來了，掛到了欄桿上。抱歉，我不是故意亂放的……”

曲玄思的道歉，聽上去既誠懇又委屈。

如果說，曲玄思扯著嗓子跟石靈靈去爭對錯，石懟懟絕對會“懟”到對方懷疑人生。但眼看著曲玄思的表壞了，還這么真誠地道歉，石懟懟也不好施展她的“懟人”神功，態度反而緩和了下來：

“算了算了……這事兒也怪我，摸黑走道……”

一邊說，石靈靈一邊爬起身下床。她攀下階梯，站到曲玄思的面前，又說：

“你這表多少錢，我賠給你就是了。”

果然！

曲玄思暗暗好笑，她就知道，石靈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家伙。別看這人外表上相當中性，打扮走潮酷路線，待人接物也挺橫的，但其實石靈靈就是一個屬鴨子的——嘴硬。

雖然心中竊喜，但是表面上，曲玄思卻演出了十二萬分的傷感。她低下頭，無奈地搖了搖：

“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石懟懟“切”地一聲，用鼻孔發出不屑的聲音。她才不信用錢買不到一塊破表。她打開手機淘寶，二話不說從曲玄思手里奪過懷表——

“咔嚓。”

一張照片，相似檢索，然而萬能的大淘寶并沒有給出同款產品。

石靈靈瞬間有點懵。

這一切，早就在曲玄思的掌握之中。她的聲音越發低沉，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這是我外婆留給我的，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古董，對于我來說，這就是一個留念。我外婆對我很好，她走了之后，我就每天把這塊懷表擺在枕邊，感覺就像是她會保佑我一樣……算了，這都怪我……”

曲玄思打出一張祖孫之間的親情牌。她不說這表貴不貴，只說是個留念，卻讓石懟懟產生了“這是祖傳的古董表”的聯想。末了，曲玄思又將問題歸在自己身上，不怨別人，不要賠償。看見她這自責的樣子，石懟懟心里更加過不去：

“我去找人給你修吧？”

“不用了……”

曲玄思緩緩地搖了搖頭，她從對方手中拿回懷表，將之用紗巾包起來，放進小首飾盒里，特別鄭重的樣子。

石靈靈看得不是個滋味兒。在她看來，雖然她沒啥過錯，但懷表的確是她摔壞的。如果曲玄思要她賠，她大可以表示各打五十大板，然后豪氣干云地掏錢了事。但現在，曲玄思這種不吵不鬧默默內疚自責的表現，反而讓石懟懟心里不痛快了。

買又買不著，賠又不讓賠，這怎么搞？石懟懟想著，總得用什么方法表示一下歉意。可是她們平時根本沒啥交集，又不熟，要想點什么法子……突然，石靈靈的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

“那啥，你們昨天晚上不是說要找人做視頻嗎？我幫你們做好了。”

上！鉤！了！

喜出望外的曲玄思，簡直要掩飾不住自己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她趕緊埋下頭去，掐著拳頭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痛感將笑意憋回去：

“唉……”

見曲玄思不說話，只是嘆氣，石懟懟皺起眉頭，急道：

“怎么樣？我給你們剪視頻，就當做賠禮道歉了！”

曲玄思好半天才調整好情緒，她再度抬起頭，望向石懟懟，擺出一副“退而求其次”的模樣，苦笑著說：

“那……那就謝謝你了……”

石靈靈不疑有他，這個短發假小子豪氣干云地一拍胸脯：

“說吧，你想要啥樣的？我去找素材。”

一邊說，石靈靈一屁股坐在了電腦桌前，這次打開的不是網游客戶端，而是剪輯軟件Adobe Premiere和特效制作軟件After Effects，同時開啟的文件夾里密密麻麻全是素材。

站在石靈靈身后，看著她亂蓬蓬的短發后腦勺，曲玄思偷偷在身后比了一個勝利的“V”字——

VIC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