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部唯一的男同胞小周幫我在資料室里搬來了近十年的手工賬本，他知道今晚我要留下來加班，臉上盡是對我的同情。臨走時還特意來問了我一句需不需要他幫忙，我跟他說了句謝謝，就讓他走了。

看著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地下班了，想到小周這一舉動還是讓我倍感暖心，不像某個人，口口聲聲說要幫我，下班時間卻無影無蹤。我望著不遠處的玻璃房，自言自語道，“虛偽，貓哭老鼠假慈悲。”

佩妮早在四點多的時候下班了，臉上涂抹的化妝品讓她發(fā)癢發(fā)紅，像是過敏了，她趕去醫(yī)院看醫(yī)生，自然是沒法陪我加班加點。在信息上問了一些她的情況，告訴她我也遭遇了“慘況”，她言之鑿鑿地說會派個“天神”來救我。

天神？哈哈，佩妮的世界太可愛了，我沒法懂。

繼續(xù)加班吧，求人不如求己，像美國人那樣抱著堅定的信念，this is america！

咕咕咕……

我捂著肚子，好餓啊！剛好早上的餅干在我的狼吞虎咽下早就消滅得一干二凈了。看了一下電腦屏幕，不知不覺已經7點半了。平日這個時候，我已經在家吃飽飯，碗筷洗干凈了，翹著二郎腿正舒坦地看著電視。

振作一下精神，擼高袖子好好干吧。

“外賣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

外賣？我猛地抬起頭，李修揚一邊向我走來，一邊高高地舉著他手中的袋子，示意給我看，像是在跟我說，肚子餓了吧，我給你帶來好吃的。

“修揚，你不是早就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落下東西沒帶嗎？”我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他，不解地問。

“餓了嗎？快過來，你看我給你帶了哪些吃的？”

他向我招著手，來到我身旁的那張辦公桌，把帶來的外賣一樣一樣地展開來，南湖路的重慶小面，小美基的魷魚披薩，還有西街的飯后甜品豆腐花等等，看得我口水直流，都是我喜歡吃的。

我感動到快流出了眼淚，拉著他的手腕歡天喜地一番，“天吶，我不會是餓到出現幻覺了吧。這些都是我喜歡吃的。”

“佩妮打電話跟我說你加班，讓我送點吃的過來，喜歡就多吃點吧。”看著我歡喜的樣子，他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喲喲……這莫非就是佩妮說的，她派來的“天神”？上一秒還把人家當傻小子，下一秒便把人家封為“天神”了，佩妮的世界我果然不懂。

“怪不得你會知道我加班，那臭丫頭對我還算上心，不枉我平時有吃的都分享給她。”我笑嘻嘻，欣慰地說道。拿起筷子，對著那碗香噴噴熱乎乎的重慶小面，直接一番狼吞虎咽。

“那些堆得跟山一樣高的都是要核對的嗎？”李修揚指著不遠處那張沒人辦公的桌子，聲音微微顫抖著問，大抵是他看著這么龐大的賬本也覺得害怕吧。

“嗯。”我嘴里都塞滿了東西，只能點頭稱是。

“暈了，別說一頁一頁地翻一頁一頁地核對，就讓我干盯著它兩個小時我都受不了。三天時間你確定能完成？要不要我來幫你？”他拍拍胸口，十分仗義。

什么？他說要幫我？

“咳咳……”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倒是被嗆了一下。

“哎呦，你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那么急干嘛呢？”他忙著拍拍我的后背。

平復了一下氣息，我委婉地說，“讓你干盯著它，不用動腦子你都受不了，我怎敢要你來幫我呢？把你弄暈話多不好。”

“那倒不會，我剛才是開個玩笑的。”他摸摸后腦勺，訕笑道。

哪點是開玩笑的？幫我？還是光看著那些賬本就頭腦發(fā)漲？不管他了，反正像他這么沒耐性的人，也幫不了我什么忙，不要來添亂就已經很好了。

突然，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咬著下唇，沉吟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小緩啊，其實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好？”

我一邊吸著面條，一邊眼巴巴看著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幅焦慮，失措，又帶著點小恐慌的樣子。讓人看得心里癢癢的，好想掐住他的脖子，讓他能趕緊說個所以然來。

“有話你就直說啊，看看你自己的樣子，怎么突然就嚴肅起來了？你不會是想跟我借錢吧？不好意思開口？放心，要是錢的問題我有多少會借你多少的。”我索性放下手來，全心全意聽他講，畢竟借錢這回事我得表現出我是認真的態(tài)度，這樣對方也不至于那么尷尬，難開口。

“不不不，我不差錢。”他連連擺擺手，臉紅一陣，白一陣。

“那你想說啥？”我歪著腦袋問他。

只見他禁閉著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地說，“其實這個話我早就應該跟你說的，我這個人就是臉皮太薄，愛面子。我們從認識到現在已經有兩年時間，說實話，你對我的評價到底怎樣？”

等等，這話怎么那么像電視劇里，小說里的某個場景的對白？我對他的評價？我們不是同事兼好朋友嗎？還需要靜下心來，慢慢研究對對方的評價嗎？

我端詳著他的樣子，他沒有了往日的吊兒郎當，倒是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莊重。

我渾身不自在起來，小心謹慎，一字一句地問他，“你不會想跟我說，你喜歡我吧？”

“嗯嗯，不可以嗎？”他猛地點點頭，一臉認真地反問道。

我倒吸了一口氣，天吶，我怎么會那樣去問他？如果他說不是，我頂多就尷尬一會兒，他現在倒是回答得干脆，叫我如何應對是好？

他突然握住了我雙手，誠懇地凝望著我，“徐緩，我知道，這些話我應該早點跟你說，在我們見面那時，我早就喜歡你了，但我明顯感覺到你心底還容不下我，所以我就一直在等，等你能感受到我的好，等你能接納我的時候再跟你說。”

他的眼神，他的認真讓我愈發(fā)不自在，這并不是我想聽到的話兒。

我畏畏縮縮地松開他的手，嘴角邊的笑容堅硬著，難以置信地問，“修揚，你在開玩笑吧？你的理想對象不應該是女神級的嗎？你現在跑來跟我說這些，我會覺得好奇怪，你是認真的？”

“絕對認真，你便是我的女神，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嚴正說明，進一步表明他的態(tài)度，“自從趙律師出現后，我心里開始擔憂，他離你太近了，他也很優(yōu)秀，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會是我的一個勁敵，所以，我得先發(fā)制人，搶盡先機。”

沒錯，他的直覺是準的。

“額……”我的手掐進了頭發(fā)里，扶著腦袋，思考了許久也支吾了許久，“你想讓我怎么回答你？我有些發(fā)懵。”

“我知道我太唐突，我不會逼你給我答復的，我會讓你慢慢消化，我會等你，等到你接受我為止。”他信誓旦旦，表示理解。

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實在不忍心直接拒絕他。我想就讓時間緩緩吧，過一段時間，他也許對我的感覺就慢慢淡下來了。

我眼簾一垂，心情變得很糟糕。

這時，趙建琛慢條斯理地走來，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于用他來緩解與李修揚間尷尬的氣氛。

“你過來了？”我站了起來，問趙建琛，“吃了沒？我這里有好多好吃的，你要不要……”話還沒說完，我看到他手里提著一袋吃的，不少的分量。

“喲，你好像也買了很多。”我接著說。

見到趙建琛，李修揚臉上有些詫異，出于禮貌又不得不客套起來，“趙律師，你也這么晚還在加班啊，過來跟我們一起吃吧，人多不會發(fā)悶。”

只見趙建琛冷著一副俊臉，并不領情，淡淡地說道，“不用了，又不是聚會，我在里面吃，不打攪你們。”然后徑直地回了自己辦公室，只剩下我跟李修揚面面相覷。

“他怎么了？感覺跟上次相比變了一個人似的。”李修揚不解地問。

這話不是明說了嗎？是加班，不是聚會，李修揚還不明白，這理解能力真讓人著急。

“你還是先回去吧，我是加班有事情要趕著做的，你在這里陪著我對我多少是有影響的。”我把趙建琛的話翻譯給他聽。

他思考了一會兒，像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在臨走前叮囑了我，“那好吧，你先把東西吃了，填飽肚子，不要餓著自己。”

我點點頭，“我會的，你先回去吧。”

李修揚終于走了，我倒在靠背椅上，深深舒了一口大氣，李修揚示愛這件事將會是個難題，搞不好以后連朋友也做不成。

我望向亮著燈的那個玻璃房，他一頁一頁地翻著賬本，專注地核對著電腦屏幕上的數據。

這個人，才是我心里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