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一枝蘭夜鬧府衙

這天大人正在上房喝茶，門公李二進(jìn)來回稟：“有施大人的內(nèi)兄阿科多前來看望。”施大人吩咐：“有請。”少時阿老爺來到，施大人降階相迎，哥兒倆彼此施禮，然后屋中落座，施孝獻(xiàn)茶。吃茶之際，門公李二把禮物拿進(jìn)來，放在桌上。施大人說：“兄長遠(yuǎn)路風(fēng)塵，還帶禮物做什么？”阿老爺說：“我在北京，聽說你得了蘇州府，我買了點兒禮物，特來看望，亦不過略表寸心。”施大人說：“這么遠(yuǎn)的路程，何必親身前來，使我不安。”阿老爺說：“我亦無事，候補(bǔ)知州，這些年亦沒得著實缺，在家很是煩悶，一者來看望你，二者我自己出來亦散散悶。”

當(dāng)日二人同用晚飯，掌燈以后，施大人就命施安、施孝給舅老爺在外間屋搭了個床，伺候舅老爺安歇。施大人在西里間睡，施安、施孝在東里屋睡。他們主仆在上房安歇，黃天霸等沒都睡，每夜他們六個人分前后夜值更。前夜是趙璧、孫玉堂、張祥，三個人在廂房內(nèi)暗藏著燈，或是閉目養(yǎng)神，或是出來巡查。黃天霸、楊秀、孫祺雖然睡覺，亦不脫衣裳，把手使的兵器還放在身旁，沒事便罷，有事立刻就能出來動手。

到了二更多天，趙璧坐著沖盹兒，忽然往院中一看，大吃一驚，見有一個人正用刀撥上房的屋門。他急了，喊嚷一聲：“有了賊啦！”他抄起刀來，往外就跑，孫玉堂、張祥亦出來了。黃天霸、楊秀、孫祺吵醒啦，亦抄兵器，往外就跑。大家來到院中，那個賊人已然轉(zhuǎn)過身來。眾人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一枝蘭”藍(lán)勇。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他在北關(guān)攔轎行刺，今天夜內(nèi)他又來行刺。

藍(lán)勇見天霸等都出來，立刻就跑。他這個賊狡猾已極，向來不碰硬。他往東跑，眾人隨后就追。他由東月亮門跑出來，往北順著夾道就跑，黃天霸由月亮門出來，往北就追，見賊人趕奔后院。及至他們追到后院，又見藍(lán)勇往西跑去。眾人追他，他往南一拐，又到了西夾道。眾人追到西夾道，他進(jìn)了西月亮門，又跑回來，還是上房的階前。小子圍著上房繞了一圈，又奔東月亮門，大家追出了月亮門，就見藍(lán)勇一飄身躍過東墻，眾人亦躍墻而過。到墻外再找藍(lán)勇，蹤影皆無。天霸連道：“奇怪，賊人怎么會沒有了呢？”孫玉堂說：“他沒有咱們快呀，大概他走不了。”

大眾正往各處尋找，楊秀忽然從地上拾起一物，他往起一提，“噗咚”一聲，大眾湊過來一看，他拾的是一個大褂，往地上一摸，是個磚頭。趙璧靈機(jī)一動：“不好！我們中了賊人的調(diào)虎離山計了，快快回去！”大眾又由東墻而入，一進(jìn)西月亮門，趙璧就嚷：“糟了，上房門開了！”原來藍(lán)勇跑著，在西月亮門外見有一堆磚，他伸手拾起一塊磚來，跑到東月亮門外，他用大褂裹著磚頭，往外就扔。黃天霸沒看清，還以為賊人躍出東墻哪，其實他趴在夾道地上了。他見天霸等由東墻出去，賊人就由夾道奔上房，用刀將門撥開。亦是這位阿科多，千山萬水不容易，從北京趕到蘇州府，賊人把他當(dāng)作了施清官，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殺完了他還在床帳上留了個戳記而去。

天霸等見上房屋門開了，跑進(jìn)上房，喚出施安，掌上燈光，往床上一看，阿老爺已死，床上、地下鮮血淋淋。個個吃驚，料著賊人已去，追亦追不著了。施大人由里間屋換好了衣服出來，見舅老爺被殺，骨肉之情，心中難過，可就落下淚來。大家相勸，人亦死了，哭亦無益，總是設(shè)法報仇為是。施大人止住了悲聲，向天霸問道：“你們可知道賊人是誰呢？”天霸說：“此賊就是攔轎行刺的‘一枝蘭’藍(lán)勇。”施大人說：“怎么見得是他哪？”天霸就把他們追賊的事兒回稟了一遍。施大人聽明，沖沖大怒，說道：“藍(lán)勇在本府上任之日攔轎行刺，如今又夜入府衙，膽大已極，實是目無王法，若不能拿獲此賊，怎么保護(hù)人民？”說到這里，就向天霸說：“本府給你們十天限，務(wù)必將藍(lán)勇拿獲；如于十天之內(nèi)拿不住此賊，定然重辦。”天霸等諾諾應(yīng)聲。大家退出來，天光亦亮了，施大人命施安買了一口棺槨，把舅老爺盛殮起來，找了一間屋子，先行停靈。施安把上房打掃干凈，施大人買了些兒紙，哭祭舅老爺。

天霸在班房愁眉不展，覺著這總班頭不好當(dāng)，十天之內(nèi)要拿藍(lán)勇，他來還好辦哪，倘若他不來，是遠(yuǎn)走高飛，或是隱藏起來，這件事可就麻煩了。他心中正然思忖，有門公李二進(jìn)來，向天霸說：“黃頭兒，有個姓穆的同著一位姓祝的、兩位姓伊的，前來看望你。”天霸聽明了，向眾人說道：“許是我?guī)煾纭w天夜叉’穆武成、‘三手將’祝清寧、伊龍、伊虎來了。”大家說：“一定是他四人。”大家就迎了出來。到了外邊一看，果然是這四個人。大家彼此施禮，略敘寒暄，就讓了進(jìn)來。

大家到了屋中，天霸就問：“你們哥兒四個從何而至？”穆武成說：“你自從保著施老爺離了江都縣，我就與伊龍、伊虎同你嫂嫂往蘇州府祝家莊，送祝清寧兄妹還家。走在路上，遇見老兄弟你未過門之妻尹鳳仙。她因為父女不和，不愿回家，亦把她送到祝家莊，現(xiàn)在有你嫂嫂（‘母大蟲’伊五娘，伊龍、伊虎的姐姐）在祝家莊幫著祝、尹二位姑娘照料家務(wù)。我們都無事，聽說你們保著大人到了任啦，特來看望。”天霸說：“你們眾位來了，好極了。這幾天有賊人夜鬧府衙，沒刺成施大人，把舅老爺錯殺了，我們要辦案拿賊，晝夜用人，你們多幫忙吧。”穆武成、祝清寧、伊龍、伊虎齊聲說道：“我們不走了，先幫助你們吧。”于是他們預(yù)備酒飯，給四個人接風(fēng)。

白晝間無事，到了掌燈以后，大家商議，叫伊龍、伊虎保護(hù)大人，在上房屋內(nèi)，無論有事沒事，都不準(zhǔn)出來，其余眾人還是分前后夜。商議好啦，天霸到上房見了施大人，回稟此事，施大人點頭應(yīng)允。于是天霸把伊龍、伊虎帶進(jìn)上房，給施大人行禮。大人說：“二位壯士來到衙中就要辛苦，本府很覺著不過意。”伊龍、伊虎說：“我二人應(yīng)效犬馬之勞。”他們在屋中說著話。到了時候，施大人主仆安歇，伊龍、伊虎在上房值更，天霸等還是前后夜值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