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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姚剛發(fā)配 黃一刀賣肉

劉秀剛回到宮中就得報了,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升坐金殿,眾文武參拜萬歲已畢,文東武西,列立兩廂。按下姚剛、馬青、杜明午朝門外候旨暫且不提,單說姚期、馬武、杜茂,聽說三人打死了太師郭平,嚇得亡魂皆冒,趕緊出班跪倒:“臣等生子不肖,教子無方,請萬歲治罪。”劉秀當(dāng)時向他三人說道:“你三人身為公侯,理當(dāng)訓(xùn)教子孫,使知國法。如今三子將郭太師打死,你們亦罪有應(yīng)得。朕念你三人有恢復(fù)天下之功,赦你三人無罪,罪歸三子。”姚期、馬武、杜茂叩頭謝恩,退在一旁。

劉秀將要命人將三子推上殿來,忽見西宮郭娘娘與郭太師的夫人一同來到,母女跪倒殿上,哭訴姚剛打死郭太師,請皇上做主,給郭太師報仇。劉秀好言安慰,命她母女退至殿后,聽他御審三子。郭娘娘母女退至殿后,建武帝命綁三子上殿。姚剛、馬青、杜明來到丹墀之下跪倒。劉秀問道:“你三人為何在竹竿橋?qū)⒐珟煷蛩滥兀俊币傉f:“他不讓路,被俺打死。”馬青說:“萬歲,這事與姚剛、杜明無干,是臣子一人將郭太師打死的。”杜明說:“萬歲,郭太師亦不是姚剛、馬青打死的,是我杜明打死的。”他們?nèi)齻€人爭著認(rèn)罪,誰亦不肯示弱,怕人恥笑他們畏刀避箭,怕死貪生。劉秀就傳旨將三個人推出午朝門外問斬,命膠東侯賈復(fù)監(jiān)斬。賈復(fù)無法,就將三人押出午朝門。三府的家將見了,飛奔回府,稟報三位誥命夫人。姚期之妻傅氏、馬武之妻趙氏、杜茂之妻李氏,聞他們的兒子綁出朝門要殺,哭了個死去活來,各帶家人趕奔法場,要先給他們的兒子餞行,后收尸骨,這且不必細(xì)表。

卻說朝中文武百官,除了姚期、馬武、杜茂之外,都沖建武帝跪倒,給姚剛等求情。劉秀說:“眾位卿家,你們給姚剛、馬青、杜明求情,是與他們的生父同殿稱臣之義,朕當(dāng)不怪,但是求情之事不準(zhǔn),俱都平身起來,退歸臣班。”文武百官不敢再言,退歸臣班。眼瞧三子要沒命了,忽見大司空、安豐侯竇融來了。竇融已然八十多歲,在府中從不入朝,今天來到,建武帝不知他有何事。只見他到了殿上,跪倒叩頭,還沒說話就累得直喘。劉秀問道:“竇老卿家今日入朝來見聯(lián),有何本奏?”竇融叩頭道:“臣來見萬歲,是為姚剛等求情。”劉秀說:“他三個人在竹竿橋打死郭太師,蕭何定律,罪當(dāng)斬首,難以赦免了。”竇融叩頭道:“請萬歲念當(dāng)初姚期、馬武、杜茂在郭家莊有救郭娘娘之功,赦免姚剛等死罪吧。”劉秀聽他說出郭家莊之事,似乎為難了。

原來劉秀在未滅王莽之先,打昆陽的時候,被王莽的數(shù)十萬兵將昆陽城圍住,姚期、馬武、岑彭、杜茂保著劉秀殺出重圍。君臣五個人往三江搬兵求救,路過郭家莊,到郭平家中借宿,有青峰山的寨主“火靈官”張美聞郭平之女長得美貌,派嘍兵到郭家強下定禮,要搶郭小姐做壓寨夫人。郭家是那一方的首戶,哪兒能把女兒給山賊做壓寨夫人,全家想著尋死。恰巧劉秀君臣投宿,經(jīng)郭平將事說明,劉秀君臣定計擒張美,救了郭平全家,給那一方除了害。郭平感激大恩,無以為報,就把他的女兒許給劉秀。劉秀得了天下,封郭平為太師,立郭女為西宮,這是當(dāng)初的事兒。

不料如今郭平被姚剛打死,竇融面君給三子求情,劉秀不準(zhǔn),竇融把當(dāng)初的事說出來,請念姚期、馬武、杜茂有救郭娘娘之功,赦三子死罪,從輕發(fā)落。劉秀這才無法駁他,說:“朕看在老卿家的分上,赦他三子死罪,從輕發(fā)落。”竇融叩頭下殿。劉秀傳旨,將姚期、馬青、杜明的死罪赦免,將三人充軍發(fā)配,發(fā)往長沙,遇赦不赦,永遠(yuǎn)不回。姚期、馬武、杜茂見他們的兒子得了活命,向建武皇帝叩頭謝恩,劉秀亦駕轉(zhuǎn)還宮,郭娘娘亦回了西宮。郭太師的夫人黃氏回到太師府,發(fā)喪辦事,葬埋郭太師。

姚剛等出法場收監(jiān)。姚期、馬武、杜茂看著有子如此,不如沒有,公侯之子打死人命,顏面有關(guān),亦不好去看三子,可三府的誥命夫人少不了到監(jiān)中探望。至親者莫過母子,除了痛哭之外,還囑咐他們到了長沙,不比洛陽,得安分守己,遵守國法,等到日后遇了大赦,好回洛陽骨肉團圓,姚剛、馬青、杜明亦傷感不已。母子分別之時,又大哭一陣。三位誥命夫人各自回府,每家派了兩個家人,帶著春夏秋冬的四季衣服、金銀財物,隨著三位公子往長沙,一路之上好有人伺候。膠東侯賈復(fù)賞賜他們一桌酒席,又叫他們好好往長沙,若能忍個一年半載哪,將來好給他們求情,赦免無罪,回歸洛陽。

是日賈復(fù)升堂,由監(jiān)中把三個人提出,派了八名解差,當(dāng)堂發(fā)了公文、路費,公差領(lǐng)下來帶好,賈復(fù)又囑咐解差,一路之上不準(zhǔn)刁難他們,不許敲詐銀錢。然后解差押解姚剛、馬青、杜明出了衙門,順大街遘奔南門。

到了南門外,將出關(guān)廂,就見三府的管家在路口等候,準(zhǔn)備了一輛車,省得步行艱難。三個管家各自取出百兩銀子,送給解差,又命隨行的家人好生伺候公子。他們都上了車,管家才回去。頭天走了一站,就有高密侯的家人趕來,送了一封書信,叫他們到了長沙呈與王太守,自有關(guān)照。行了幾天,離著洛陽遠(yuǎn)啦,解差就把姚剛、馬青、杜明的刑具卸下,改換了衣服。知道的他們是起解的,不知道的好像武職官上任。

路途之上,姚剛、馬青、杜明雖沒受什么委屈,但往南走著天氣暑熱,行路不便。馬青出主意,天一亮就起身,乘著早晨涼爽走幾十里,晌午太陽直照,無處躲避,在店里用午飯,多歇息會兒,耗得陰涼下來再行走路,亦就好受了。姚剛、杜明贊成,他們就照這個方法走下來。這天可糟了,由早晨起身,直走到晌午,亦沒有遇見村鎮(zhèn),不用說歇涼,就是餓了渴了亦沒地方吃喝,急得姚剛直嚷。好容易才瞧見前邊有個村鎮(zhèn),來到近前,見這個村鎮(zhèn)足有幾百戶人家,十字路的街,兩旁的買賣一家挨著一家。這個鎮(zhèn)市是個四通八達、各路人往來必由之路,家家買賣俱都不錯,光店就有十八家。那位說,這個村莊叫什么名兒?書中暗表,此地就是惡虎莊,各店門前都有伙計張羅買賣。

姚剛他們在第二家仁和老店下了車,車把式卸車飲牲口。他們到了店中,伙計伺候凈面撣塵、沐浴更衣,沏了壺茶。三位公子喝著,伙計就問用什么酒飯,姚剛說:“上等的酒席一桌。”伙計滿臉賠笑,說:“公子,你們吃別的吧,整桌酒席我們沒有。”姚剛說:“開店閉店,賣酒賣飯,你們這么大的客店,連整桌的酒席都沒有嗎?”店家說:“沒有那么些個貨。”馬青說:“莫非你們柜上本錢不足嗎?”伙計說:“本錢不少,就是沒有肉。”姚剛說:“你們這里沒有賣肉的鋪子嗎?”伙計見問,先退到屋門口兒,往外看了看,然后才回來,向姚剛悄悄說道:“我們這座惡虎莊只有一家屠戶,并無兩家,這個屠戶姓黃,叫黃小山,他家的豬都是我們各家店內(nèi)剩下的雜合菜喂養(yǎng)大了的,我們十八家客店輪流著給送豬食,每家供給一日。分文不給我們不說,還不準(zhǔn)錯日子,得送的豬食夠他那些豬吃的。每天宰多少豬,全都由他自己拿主意,愛多宰就多宰,不愛多宰就少宰,可是天天到晌午才開門,看買肉的多少,由他分派。他那肉沒有準(zhǔn)分量,沒有準(zhǔn)價錢,買多少錢的東西,把錢給了他,由他隨便賞,他一刀割多少是多少,不許爭論。如若有人惹著他,輕了叫他打個腿折胳膊爛,重了就有性命之憂,這一方?jīng)]人敢惹,都叫他‘黃一刀’。我們這么大的客店今天才有半斤多肉,你要整桌的酒席,哪兒辦得到啊。”

當(dāng)時店家把黃一刀的事說明了,只氣得姚二愣三尸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哇呀怪叫,暴跳如雷,說:“氣死我也!好個惡霸,如此逞強,爺找了他去,我不把他狗娘養(yǎng)的殺了,誓非人也!”說著,往外就走。馬青一把將他扯住,向店家把眼一瞪,說:“你說黃一刀是惡霸,我們亦沒看見,不能聽你一面之詞。你們這路人我知道,氣人有錢笑人窮,黃屠戶發(fā)了財啦,一家飽暖千家怨,人家發(fā)了財,你們有氣,不該借刀殺人,他欺壓你,我管得著嗎?二哥不用理他,我找他們掌柜的。”伙計害了怕,連作揖帶央求,馬青才把氣消了。其實他生氣是假的,姚二愣是真的,也被馬青弄得亦沒了氣。伙計說:“三位公子吃別的亦成啊。”姚剛說:“給我們做五十斤疙瘩湯。”伙計這才喊:“疙瘩湯五十斤!”掌灶的師傅、面案的師傅聽見了都一愣,這可遇見能吃的人啦,五十斤疙瘩湯。當(dāng)時他們就一路大忙,伙計把院子扣著的頭號鍋支起來,刷干凈燒火,往鍋內(nèi)倒水,面案上的伙計在院子里用大缸盆和面,大笸籮搖疙瘩。幾個人赤著背膀,忙得直出汗,才做了頭一鍋,亦煮了不少,十來斤。他們心忙,煮多了,把火壓住,工夫大了不開鍋。姚二愣餓得等不了,他直嚷:“得了沒有?”伙計說:“還沒熟哪,你再候一候就得。”姚剛等得五脊六獸,忽聽店門外有人喊嚷:“好猴崽子,你們有多大的棚子,敢不給祖奶奶送豬食,今天都把你們打發(fā)姥姥家去!”這一嚷不要緊,店里的先生、伙計全嚇得亂竄亂跑,有跳墻的,有隱藏起來的。

閱者要問這是怎么回事?書中暗表,這天是應(yīng)當(dāng)他們這個店里給惡霸黃一刀送豬食,他們給忘了,黃一刀的媳婦皮氏帶著眾打手找了來,不答應(yīng)。皮氏雖然是個婦人,她比黃小山還厲害,外號叫“母大蟲”。她找到店門前一嚷,全嚇跑啦,她率眾打手進店。

姚剛等往院中一看,就見這皮氏年約五十歲的樣子,大腦袋,寬肩膀,黑紫臉膛兒,一臉的橫肉,弓角眉毛,小眼睛,秤砣鼻子,薄嘴唇,一嘴的黃板牙,頭上黃毛梳著纂兒,插著一朵石榴花,耳朵上戴著金首飾,面上擦的粉好像冬瓜生霜,妖怪似的。上身穿著藕荷色的小襖,紅綢褲子,兩只彩船似的腳,穿著一雙繡花靴,同鲇魚一般,手中拿著一對棒槌,走道兒挺著胸脯,仰著臉兒。這就應(yīng)了那句話啦:“仰臉老婆低頭漢,實在難惹。”這個皮氏刁惡已極,她明知道店里的伙計跑啦,有藏在各屋內(nèi)的,她不去搜尋。她見院中頭號大鐵鍋,滿鍋的疙瘩湯,立刻向她的打手們說:“你們快去找水桶,人家給我們做的疙瘩湯,當(dāng)作豬食,還沒送去,我們就找來啦,便宜他們,用桶搭走吧。”眾打手們找了四個水桶,使水缸里的大瓢往桶內(nèi)就盛。那上房屋內(nèi)的姚剛早餓得等不了啦,眼瞧著要到口的疙瘩湯叫皮氏當(dāng)作豬食,要給抬了走,他可就急了,就要去打“母大蟲”。馬青、杜明把他揪住,說:“二哥,這東西到了我們這屋內(nèi),她給弄了走,那是欺壓我們;她由院內(nèi)抬走,與我們無干。你別多管閑事,你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姚剛亦覺著有理,他就不言語了。

皮氏率領(lǐng)打手把疙瘩湯抬了走,姚剛就往院子看著,好容易看著有個伙計露了面,姚剛一喊嚷,嚇得伙計又跑啦。馬青說:“二哥你別嚷啊,他們本來就膽小,你再給嚇回去,那還吃什么?”姚剛說:“不嚷啦。”等了會兒,伙計有敢出來的,馬青喚到屋中,說:“我們這疙瘩湯還得得了嗎?”伙計說:“你別著急,我們趕緊燒火,一會兒就得,誰教我們?nèi)遣黄瘘S一刀哪,他媳婦給抬了走,咱們重新另煮。”伙計把他們央求好啦,灶上、面案上的全都出來,又一路大忙,好容易煮熟了一鍋,盛了十幾碗,端到上房屋中。姚剛端起碗來,狼吞虎咽,如風(fēng)卷殘云一般,眨眼他就吃了五六碗。忽然他把筷子、碗放下,用手捂著肚子,直嚷肚子疼,忽然又嚷要拉屎。馬青把伙計叫來,說:“我們姚二公子要拉屎,你同他上趟茅房吧。”伙計說:“隨我來。”他頭前引路,姚剛后面相隨。

馬青、杜明以為姚剛?cè)ダ海麄兎判拇竽懙爻燥垼南胍偨枋憾萘恕K搅斯穹浚f:“先生,你借俺一桿秤使。”先生叫伙計給他取出來三號秤。姚剛接過來,他嫌秤砣小。伙計說:“三號秤三號秤砣,怎么小哪?”姚剛說:“換個大點兒的。”伙計把二號秤砣摘下來,遞給他,道:“這還小嗎?”姚剛說:“還小。”伙計又把頭號秤砣給他,姚剛還嫌小。伙計賭氣把出了號的秤砣給他,姚剛才認(rèn)可。伙計心說:你拿著三號秤、出了號的秤砣去買東西,誰亦不賣。姚剛有了秤砣,他冷不防把伙計抓住,說:“我問你,惡霸黃一刀在哪里住?”伙計直搖頭不敢說。姚剛把眼一瞪,說:“你不說,我把腦袋給你揪下來。”伙計不敢隱瞞,只好向他實說:“你要找黃一刀,出了咱們這個店往西,走在十字路口往南,西頭兒頭一家便是。”姚剛聽明白了,猛一撒手,伙計往后一退,“噗咚”一聲,摔了一個屁股墩兒。

姚剛拿著三號秤、出了號的大秤砣出了店門,大踏步往西便走,自言自語地說道:“黃一刀,你這小子賣肉不公道,賣肉沒準(zhǔn)價,給了錢肉多肉少由你賞。爺買肉更不公道,三號秤、出號大秤砣,你遇見了我,我把你黃一刀變成了黃二刀。”他腿長步大,眨眼間來到了十字路口,往南一看,果然路西有一所房子,大門旁邊一家肉鋪。天光已過晌午,肉鋪還沒開門,門前蹲著許多買肉的。他來在一人面前問道:“黃一刀在哪里?”這人用手一指肉鋪,道:“就在這里。”姚剛左手拿著桿秤,右手拿著秤砣,走到肉鋪門前,并不叩門,用大秤砣往門上就砸,“啪”的一聲,門板上就是一個大坑。他大聲喊道:“黃一刀,爺來買肉!”這下子把惡霸黃一刀惹惱。

原來惡霸今天吃完了早飯就犯困,躺在床上睡著了。他做了一夢,夢見自己走在荒郊野外,忽然來了一只黑老虎,要躲沒躲開,虎就把他撲在底下,嚇得他醒了,睜眼一看,自己還在床上,摸了摸出身透汗。他自言自語道:“我黃小山獨霸這一方幾十年了,從來沒人敢惹,捫心自問,我做的事凈是傷天害理的,莫非我該遭報,有人來收拾我么?”他正然感覺不安,就見他媳婦皮氏走進屋來。黃一刀問道:“你哪里去了?”皮氏說:“我找豬食去了。”黃一刀說:“我們的豬食有人送,你怎么還去找豬食哪?”皮氏說:“他們要送來,我何必去找?我找了的還好,一大鍋疙瘩湯。”黃一刀說:“我們這買賣不用做了,亦該著收市了。”皮氏說:“怎么好好的買賣不能做哪?”黃一刀說:“我做的這個夢可不好,被一只黑老虎撲在底下,我疑惑不祥,我要收市忍啦。”皮氏把眉毛一挑,脖子一梗,道:“夢是心頭想,哪兒有那些事,絕不信這套。”他們倆正然講話,忽聽外面“啪”的一聲,有人喊嚷:“黃一刀,爺來買肉!”這一聲如同霹靂相似。

黃一刀大吃一驚,向皮氏說:“你聽見沒有,這些年啦,亦沒人敢來拍門,如今會有人來拍門,叫我黃一刀。你叫伙計們預(yù)備預(yù)備,我出去看看。”皮氏到了后院,叫眾伙計預(yù)備打架。黃一刀到了柜上,見大伙計正然開門。原來他這里的大伙計是個胖子,較比黃一刀還厲害,狐假虎威,動不動的就和人慪氣,這一方畏如蛇蝎。今天他聽見外邊這個動靜,有些不服,他跑來開門,要看看這叫門的是何如人也。及至他把門開開,姚剛往里邁步,他就愣了,見姚剛身軀高大,猶如半截黑塔一般,嚇得他往后倒退。姚剛沖他一掄大秤砣,大胖子覺著眼暈。姚剛說:“爺來買肉!”胖伙計說:“你買多少錢的?”姚剛說:“爺買十二兩。”伙計聽他說買十二兩,覺著為難。他們這里向來不賣分量,買多少錢的一刀割,給多給少由他們賞。姚剛看那向胖伙計遞眼神的人長得身軀瘦小,面色蠟黃,兩道細(xì)眉毛,一對小三角眼滴溜溜轉(zhuǎn),小鼻子尖兒,高顴骨,兩腮無肉,尖下巴頦兒,薄片嘴,稀稀的胡須又瘦又干,沖上長著。頭上戴著一頂馬尾透風(fēng)巾,頂門上勒著茨菇葉,上身穿皂青緞色短箭袖綁身小襖,青絨繩前后勒著十字袢,腰束絲鸞帶,下身穿青綢子中衣兒,足下青緞薄底靴子,面上露出狠毒的樣子。書中暗表,此人正是黃一刀。

黃一刀來到外邊,往隔扇后隱住身形,偷看姚剛。他見姚剛周身穿青,黑臉膛兒,想起自己做的那奇怪的夢,不敢惹姚剛。聽他只買十二兩肉,沖胖伙計遞眼神,叫他破例,賣姚剛十二兩肉。胖伙計就抄起刀來,在那半片豬上,給他割下一塊肉,估量著足有十三四兩。姚剛就見屋中懸著一根帶鉤的鐵鏈子,就把三號秤的毫兒往鉤上一掛,出了號的大秤砣往秤桿上就穿。胖伙計瞅著這個秤,心中暗道:好家伙,這個秤哪兒有準(zhǔn)分量啊。姚剛說:“你把肉鉤上吧。”胖伙計把割下來的肉往鉤上一鉤,姚剛稱了稱,道:“還不夠四兩。”胖伙計一咧嘴,回過頭去看黃一刀。惡霸還是沖他遞眼神,胖伙計又給他割了半斤多。姚剛稱了稱,道:“還不夠四兩。”胖伙計一縮脖子,回頭看黃一刀。黃一刀又沖他遞眼神,胖伙計這回狠啦,給他割了一斤多。姚剛又稱了稱,道:“還不夠四兩。”胖伙計一吐舌頭,心中暗道:俺的爹,還不夠四兩,那得多少才夠十二兩啊。黃一刀又沖他遞眼神,胖伙計把肉架子上的半片整肉都摘下來,掛在秤上,說:“這就夠了十二兩。”姚剛稱了稱,道:“將夠四兩。”胖伙計說:“將夠四兩?”

黃一刀到了這時候,他可沉不住氣了,挺身出來,向姚剛問道:“這位買肉的,你尊姓大名,何處的人氏?”姚剛說:“你是干嗎的?”黃一刀說:“我姓黃叫黃小山,這個買賣是我的。”姚剛說:“你就是黃一刀呀?”黃小山說:“我不叫黃一刀。”姚剛說:“你不是這里賣肉割一刀嗎?”黃一刀說:“這是傳聞之言。當(dāng)初我是個窮人,誰要有錢能當(dāng)屠戶?現(xiàn)在我買賣發(fā)了財,有匪類人等欺壓于我。他們向我尋事的時候,我問他們找我干嗎,他們說買一百兩銀子的肉,我就割了一塊肉,才有幾兩重,他們說幾兩肉賣一百兩銀子嗎?我說我叫黃一刀,多了不賣,和他們打起來,把他們追跑了。從那次以后,就沒人敢欺壓我,就叫我黃一刀,可是我做買賣公道。”姚剛說:“告訴你,我住家在洛陽,姓姚名剛,我父乃建武帝駕前安城侯。”黃一刀聽了,暗暗吃驚,心中暗道:莫非我在此獨霸,地方官吏治不了我,往洛陽行文,派人拿我?要不這姚剛是公侯之子,怎么會來此處哪?他心中想著,可就向姚剛說:“原來是姚公子,您恕我眼拙。要用多少肉,何必自己來稱,我打發(fā)人給送去,您在哪里住呢?”他嘴里說好話,心中暗道:你只要說出住處來,我就知道你是何人主使,然后連你帶主使的人一并收拾。姚剛說:“你亦不用問爺在哪里住,你給我十二兩肉。”黃一刀指著那秤上的肉,說道:“那還不夠十二兩嗎?”姚剛說:“那將夠四兩。”黃一刀說:“你莫非叫我十二兩肉在你的秤上夠分量啊?”姚剛說:“正是。”黃一刀說:“你請進來吧。”說罷,他與胖伙計往里就走,姚剛右手提著出了號的大秤砣往里就追。

姚剛到了院內(nèi)一看,有三十多個人,俱是年輕少壯的,個個短衣襟小打扮,有持刀的,有持槍的,沒有一個長得五官端正的,獐頭鼠目,鷹鼻鷂眼,俱非良善之輩。大胖子拿著一口截頭刀,那皮氏手持一對鐵棒槌,惡霸黃一刀手中一口厚背翹尖雁翎刀。姚剛的本領(lǐng),千軍萬馬全然不懼,幾十個人哪兒放在眼內(nèi)。黃一刀見了他,用刀就剁,姚剛亦不躲,用大秤砣往刀上就掄,黃一刀怕秤砣掄上,往回抽刀。他兩個人打在一處。黃一刀身體瘦小,實在靈便,躥蹦跳躍,形如貓鼠,恰似猿猴,本領(lǐng)實在不弱,只是他雖會把式,還沒見過使秤砣當(dāng)兵器的。姚剛的秤砣掄動如飛,和耍流星錘一樣,黃一刀不能近身。恰巧這時候,皮氏膽大,手使鐵棒槌,繞在姚剛身后,要暗算于他。不料姚剛大秤砣掄了個“野馬回鄉(xiāng)”,皮氏還沒打著他哪,“啪嚓”一聲,秤砣掄在“母大蟲”的頭上,打得腦漿迸裂,腦髓迸出。惡婆遭了惡果,死于非命。

黃一刀急了,喝令齊上。三十多人各擺刀槍,往前便撲。姚剛喊嚷一聲:“來得好!”他把秤砣掄歡了,只聽“哎喲”之聲,呼爹叫娘之聲,不絕于耳,眨眼間打壞了十幾個,有打斷了胳膊的,有打掉了膀子的,等等不一。嚇得那十幾個往后倒退,不敢近前,就剩姚剛與黃一刀了。黃一刀心里一慌,“當(dāng)”的一聲,秤砣打在刀上,刀就飛了,黃一刀轉(zhuǎn)身便跑。姚剛大秤砣撒了手,正打在黃一刀腰上。惡霸“哎喲”了一聲,趴在地上。姚剛左腳跟步踏住黃一刀的右腳,右手抓住黃小山的右腿,往起一扯,“咔嚓”一聲,將人劈為兩半。那十幾個人就聽“哎喲”一聲,嚇?biāo)酪粋€。姚剛拾起家伙追殺他們,十幾個人才逃了三個。

姚剛又持刀往各屋找人,把黃一刀全家殺盡。找不著人,他開了后門,肩扛著肉架子,出了后門,往回便走。街上的人見他和血人相似,扛著十幾片肉,無不驚愕。他到了店前,馬青、杜明迎了出來,亦是吃驚。及至問明了,他已然把黃一刀殺了,店家們喜悅非常。一傳十,十傳百,全都知道了,哄嚷動了,合莊之人都來向姚剛拜謝。然后他們到了長沙,充軍未久,朝旨赦罪,回歸洛陽,骨肉團圓。

書說至此,黃一刀賣肉的故事終了,明日再換《五女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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