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看著紅木箱子里的東西，久久不語。她不可能問金嬤嬤為什么做了沒有送出去，也不能問金嬤嬤怎么會做了這么多。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翻，發現金嬤嬤不是做了一件，而是做了很多套。最上面的衣服很大，應該是做給現在的君若璃穿的。越往下面看，衣服越小，蘇小小猜測，金嬤嬤約摸是每年都會給君若璃做一套……

這樣的感情，應當是真的將君若璃視如己出了吧！不過只可惜兩人之間橫著不可跨越的身份鴻溝。雖然金嬤嬤是君若璃的乳母，但是君若璃定然連一聲乳娘都沒喚過，只稱她為嬤嬤。

金嬤嬤做的這些衣物，樣樣精細，雖然用料不是最好，難得的是這份心思。也許在金嬤嬤的兒子沒了之后，在金嬤嬤心中，君若璃就是自己的孩子了，只不過她沒法說出來。

蘇小小緩緩地收回了手，將紅木箱子合上，夸贊道：“嬤嬤這手當真是巧！我可比不上，怕是一輩子也繡不出來這么精細好看的花樣來。”

原擔心蘇小小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會笑話自己不分尊卑，卻沒曾想叫她賭對了。蘇小小當真理解她這份心情，并沒有嘲笑她。

金嬤嬤感激地看著蘇小小，笑道：“王妃哪兒用得著做這些呢？王妃不會更好！咱們家的王妃，就該尊貴點兒養著！”

蘇小小一聽，頓時樂了。“嬤嬤當真是寵我！嬤嬤這說辭真的是天底下獨一份了！明明是你家的王妃樣樣不精，卻叫你說成了不會才是對的，因為你家王妃得尊貴點兒養著！”

“老奴說的也確實是實話！王妃若是不信，大可問問秋月是不是這個道理。”金嬤嬤說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亦或者王妃問問王爺，王妃是不是就該尊貴點兒養著？”

“嬤嬤把王爺都搬出來了，我可說不過嬤嬤！”蘇小小認輸道，“我認輸了！嬤嬤說的確實是實話！”

瞧蘇小小這副樣子，金嬤嬤更輕松了，連身體上的不適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見金嬤嬤笑得開心，蘇小小輕輕地撫摸著紅木箱子，問道：“嬤嬤，我能跟你討要這個箱子嗎？”

蘇小小自然不可能是看上了這個紅木箱子了，她想要的是這個箱子里的東西。她覺得金嬤嬤做了這么多，她該讓君若璃知道，尤其是金嬤嬤的生命都要走到盡頭了。

金嬤嬤瞬間收了笑，看一眼箱子，認真問道：“王妃是想去拿給王爺看嗎？”

蘇小小直視著金嬤嬤的眼睛，認真地點了點頭。“對！”

金嬤嬤嘆了口氣，隨即道：“王妃，這個事情你知道了就已經足夠了，沒有必要讓王爺知道。王爺只把老奴當成一個普通下人，對王爺來說才是最好的！”

“可這對嬤嬤并不是最好的！”蘇小小勸慰道，“嬤嬤怎么知道王爺不想知道這件事呢？”

“即使王爺想，也不必讓王爺知道。對老奴來說，這樣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對王爺來說是好的，就已然足夠了。”金嬤嬤垂下眼眸，低聲道，“老奴將自己的秘密都鎖在箱子里了，今日告訴王妃已然不對了。但是老奴知道王妃是體貼的，定然可以理解。”

我當然可以理解啊！可是君若璃年幼失恃失怙，最缺少的就是金嬤嬤這般彌足珍貴的親情啊！

蘇小小抿了抿唇，還是堅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嬤嬤，王爺幼年孤苦，自己一人撐起了整個王府，王爺需要你。沒有人想孤孤單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王爺若是知道你這么記掛他，他定然很開心。”

“可開心不了多久，王爺就該傷心了。”說著，金嬤嬤自嘲地笑了。“不是老奴高看自己，老奴只是不想有這種可能。這個箱子，還請王妃在老奴死后，隨棺葬了。”

蘇小小一驚，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焦急道：“嬤嬤這說的是什么話？什么死不死的？什么隨棺葬了？”

難道金嬤嬤知道了什么嗎？！蘇小小的心里很痛，看著金嬤嬤的眼睛總有想挪開視線的沖動。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只能這樣僵硬著身子，看向金嬤嬤。

金嬤嬤抬起手，將耳旁的碎發捋到耳后，淡笑道：“王妃別這么緊張，快坐下吧！老奴自己的身體，老奴自己清楚。”

“嬤嬤清楚什么？”蘇小小攥緊了拳頭，緊張道，“嬤嬤不過是這兩天累著了罷了，怎的就開始說起喪氣話來了？”

“老奴在鄉下時，已經看過郎中了。”

蘇小小聽言一怔，呆呆的不知道怎么辦好了。金嬤嬤在鄉下的時候，已經看過郎中了？金嬤嬤知道自己中毒了？

秋月在一旁聽著，心中也是驚訝不已。她趕忙過去扶著蘇小小坐下，生怕蘇小小一會兒撐不住，摔倒在地。

蘇小小坐下之后，兩手交握，緊張道：“嬤嬤、嬤嬤看過郎中是什么意思？郎中、郎中……”

見蘇小小的舌頭已經打結了，金嬤嬤向前探了探身子，握住了蘇小小的手，輕拍兩下，回道：“王妃別急，聽老奴慢慢講與王妃聽。”

蘇小小反過來握住了金嬤嬤的手，點了點頭。

“老奴又不是傻子，自己身子不舒服怎么會沒有察覺呢？”金嬤嬤無奈道，“老奴許久之前便感覺總是乏力頭暈，但是老奴只當是年歲大了，并沒有放在心上。

可后來有一段時間，老奴總會感覺腹內痛如刀絞，老奴便知自己約摸是害了什么病了。可因為上次王妃大病，王爺一怒之下把府醫都趕走了，東苑事務也忙，老奴也抽不出身去醫館看郎中。

再過了一段時間，老奴雖然察覺不到痛意了，夜里睡得也安穩了，可老奴總會感到困頓乏力，坐久都覺得累。

精神一日不抵一日，老奴便知這是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了。正巧王爺送老奴回鄉祭拜，老奴便順道看了郎中。

雖說鄉下郎中醫術不如京城里的郎中高明，但是瞧病總是會的。那郎中沒瞧出老奴是害了什么病，只告訴老奴，這里面都壞了，沒治了。”

見金嬤嬤說著，拍了拍肚子，蘇小小覺得眼睛酸痛得厲害。她現在本來該安慰金嬤嬤說，再多看幾個郎中，定是那大夫醫術不精。可是她知道真相如此，更無法開口。

原來金嬤嬤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虧她還以為自己了解金嬤嬤，還以為教導她東苑事務只是單純的一個來看君若璃的借口……

難怪她剛來時，金嬤嬤還要給她講東苑事務。原來金嬤嬤已經在準備了……

將另一只手搭在了蘇小小的手上，金嬤嬤笑道：“王妃不必這般難過，生死有命罷了！老奴現在也沒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可以安心地去見老奴的家人了，他們已經在那邊等了老奴很久了。”

金嬤嬤這話說的讓蘇小小更難過了，沒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那君若璃呢？

似乎是察覺到了蘇小小的心思，金嬤嬤攥緊了蘇小小的手，笑道：“王妃，老奴就把王爺交給你了！”